十月中的京城,秋意正浓,枫红似火,菊灿如金。就在这满城皆为大婚筹备的喜庆气氛中,一支风尘仆仆仪仗不凡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进了京城。
为首的男子身姿挺拔,容貌俊美深邃,高鼻深目间带着西域特有的风情,眉眼间却又沉淀着统御一方的沉稳与威仪,正是西州都督赫连铮。他身后紧跟着面容冷峻、眼神锐利的护卫队长青风,以及一车车盖着油布、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货物。
更令人瞩目的是,与赫连铮并肩而行的,是一位身着西戎传统华服、精神矍铄、满面红光的老者,正是已退位闲居的老西戎王。
听闻赫连铮父子一同到来,裴衔与楚倾云皆感惊喜,立刻命人敞开中门,亲自在王府前厅迎候。
“赫连都督,别来无恙!老王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入内奉茶!”裴衔笑容和煦,执礼甚恭。
赫连铮与老西戎王利落下马。赫连铮抱拳回礼,声音清越:“王爷,夫人,冒昧打扰!父王听闻喜讯,定要亲自前来道贺,一路游历,总算如期而至。”他目光转向楚倾云时,那份感激与敬重愈发明显。
老西戎王则哈哈一笑,操着流利的大周官话,爽朗道:“宸王,天工夫人!莫怪老头子我不请自来,实在是想亲眼看看是何等盛事,也想当面再谢谢夫人对我西州百姓的活命之恩、再造之德!”
众人相让着进入布置典雅、暖意融融的前厅。训练有素的侍女立刻奉上香茗,茶香袅袅,驱散了远道而来的风尘。
分宾主落座后,赫连铮这才示意随从将礼单和几个精致的木匣呈上。“王爷,夫人,”他开口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这些是按照夫人当初指点试种成功的孜然,还有一些西域特产的胡麻、顶级的葡萄美酒和雪白的羔羊皮。尤其是这孜然,今年收成颇丰,其味辛香,用于炙肉,风味绝佳。”拦河堤坝蓄水解决了周围百姓用水急苦隐患。
侍女打开木匣,那孜然独特的浓郁香气立刻在厅中弥漫开来,引得众人称奇。
楚倾云微笑颔首,亲自为老西戎王续了茶:“老王爷,赫连都督太客气了。西州能有今日安居乐业、商路畅通的景象,是赫连都督治理有方,亦是西州百姓勤劳所致,倾云不敢居功。”
“夫人过谦了!”老西戎王放下茶盏,神情认真,“若无夫人当初在西州指点农耕、倡设互市,更派辛九五那等干才相助,我儿纵有雄心,也难在战后如此短的时间内让百姓休养生息,乃至富庶胜过从前。老夫是亲眼所见,心中感佩!”他言语恳切,毫无虚饰。
赫连铮随即又从怀中取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双手奉予楚倾云:“夫人,王爷,此乃西州与西域各部互市以来的首期收支账册,请二位过目。”
楚倾云与裴衔接过,共同翻阅。册上数据详实,条理清晰,清晰展现了互市带来的巨额税收和蓬勃商机。裴衔眼中闪过激赏:“好!互市初开,便有如此成效,赫连都督功不可没!西州未来,不可限量!”
“全赖陛下洪福,王爷与夫人支持,及西州上下齐心。”赫连铮谦逊道,目光却不由再次望向楚倾云,若非她当年高瞻远瞩,力主以商贸和开发替代单纯军事镇压,何来今日之西州?
厅内气氛融洽,茶香与孜然的异香交织,谈论着西州的变化与未来的规划,宾主尽欢。赫连铮父子带来的,不仅是贺礼,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政绩答卷和跨越疆域的诚挚情谊。
次日,皇宫内苑。
大周皇帝特意设下私宴,款待老西戎王。两位曾经隔空交锋的帝王,如今白发相逢,摒除旧怨,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雅间内,酒醇菜香。老西戎王几杯御酒下肚,面色更显红润,他抚着肚子,感慨道:“大周皇帝啊,我是真服了!服了你,更服了那位天工夫人!看看如今的西州,路不拾遗不敢说,但百姓仓里有粮,身上有衣,市集热闹,商队络绎不绝。再瞧瞧我那儿子,如今心思全在怎么让治下百姓过得更好上,比他老子我当年只知道打打杀杀强多喽!我是真想开啦!这万里江山,操心不完呐,不如学学闲云野鹤,到处走走看看。这次来,除了讨杯喜酒,也想着见识一下你们大周的运河风光,听说江南美景更是如画……”
大周皇帝听着老友发自肺腑的感慨,看着他脸上毫无作伪的轻松与向往,再想到自己案头那堆积如山、永远批阅不完的奏章,心中不禁也泛起一丝涟漪,一丝疲惫。他举杯与老西戎王相碰,饮尽杯中醇酿,半是玩笑半是慨叹地接口:“老哥哥你这般逍遥,倒真是令朕羡慕。有时夜深人静,朕也会想,若能早些放下这社稷重担,寄情山水,或许……”
他话语微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坐在不远处、正与赫连铮低声商议着什么的裴衔。见儿子气度沉凝,处事果决练达,与身旁智珠在握的楚倾云并肩,宛若天造地设的擎天双璧,文韬武略,众望所归……一个酝酿已久的念头在他心底变得无比清晰且坚定:或许,是时候认真考虑,让这个最出色的儿子,早日接过传国玉玺,统领这万里江山了。自己也该学学眼前这老家伙,觅一处清静,享几年真正的安闲了。 当然,这关乎国本的思量,他此刻只会深藏于心,暗自盘算时机。
宴席气氛融洽,两位老人相谈甚欢,对未来都萌生出新的期待。赫连铮带来的西风,不仅送来了丰厚的贺礼与繁荣的报表,更似一缕清新的风,吹动了许多人心中关于权力、责任与生活本身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