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岭后方,大周主营。
校场之上,每日清晨与傍晚,都会准时响起一阵阵密集而清脆的爆响,如同年节时分的鞭炮,却又带着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规整与杀气。那时楚风正严格遵照楚倾云的指令,率领火枪队进行实弹射击训练。
每一轮齐射,硝烟弥漫,远处的木制靶标上便瞬间布满蜂窝般的弹孔。这日复一日的枪声,穿透山峦,隐隐传入西云边境守军乃至更后方探子的耳中。
“又来了……那些周人,又在弄他们的妖器了……” 一个西云哨兵蜷缩在哨塔里,听着那连绵不绝、仿佛永无止境的爆响,脸色发白,对着同伴喃喃道,“这声音,比打雷还密,比冰雹还急……他们到底有多少那种拿在手里就能喷火吐雷的棍子?”
恐慌,如同无声的瘟疫,随着这每日定时的枪声,一点点侵蚀着西云军民的神经。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铁牛岭就是被类似的东西轻易摧毁的。
主营大帐内,楚倾云听着楚风关于训练成果的汇报,微微颔首。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仅要练精自己的兵,更要用这枪声,化作一柄无形的心理锤凿,日夜不停地敲击着西云人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
“做得很好,”她对楚风道,“保持这个节奏。另外,可以让胥锋安排几次小规模的夜间骚扰,不必接战,只需在对方营寨外弄出些动静,伴以零星枪声,让他们夜不能寐。”
“是,阿姐!”楚风领命,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送走楚风,裴衔拿着一封刚刚拟好的奏报走了进来,递给楚倾云:“倾云,你看看。这是我们将后续方略呈报父皇的奏章,包括了暂缓强攻、攻心为上、以及利用火枪队形成威慑的详细计划。”
楚倾云接过,仔细阅览。奏报条理清晰,既陈述了前线实际情况,也阐明了她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战果的战略意图,并请求皇帝在朝堂予以支持,协调后续可能的大规模物资与人员调配。
“嗯,如此甚好。有父皇在朝中坐镇,我们便可无后顾之忧。”楚倾云将奏报递回,沉吟片刻,眸光变得深远,“王爷,西云之战,结局已然注定。我们在思考如何打赢的同时,也该想想,打赢之后,该如何治理这片土地了。一味镇压,绝非长久之计。”
裴衔在她身旁坐下,神色也凝重起来:“这正是我近日也在思虑之事。西云民风彪悍,多山险峻,各部族势力盘根错节,非单纯武力可以彻底降服。岳父大人当年虽曾用兵于此,却也未能根除边患。你有何想法?”
楚倾云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西云的山川城池:“打,是为了立威,是为了除掉隆多、乌蒙这等冥顽不灵的首脑。但治理,需要的是怀柔与同化。”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第一,战后,需一位能镇得住场面,又懂得刚柔并济的将领在此驻守。胥锋便是不错的人选,他出身幽影卫,对我们绝对忠诚,能力也足以胜任,可暂领西云都督一职,总揽军政,稳定局势。”
“第二,必须打破西云原有的、以隆多家族为核心的权力结构。对那些愿意归顺的西云贵族和部族头人,我们可以给予优待,甚至吸纳进入新的管理阶层,但必须分散其权力,避免再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她语气坚定,“是文化浸润与利益捆绑。待局势稍定,我们便要在此大力推广农耕,尤其是土豆等高产作物,让百姓能吃饱饭,他们便少了作乱之心。开设学堂,传授大周文字、语言、礼仪,允许西云子弟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同时,开发此地的矿产、林业资源,与大周内地通商,让他们的利益与帝国紧密相连。久而久之,何愁民心不附?”
裴衔听着她娓娓道来,眼中异彩连连。这套组合拳,远超简单的军事征服,着眼的是十年、数十年后的长治久安。他忍不住握住楚倾云的手,叹道:“云儿,你之远见,胜我多矣。此策若成,西云将真正成为我大周稳固的西南屏障,而非时时需要提防的疥癣之疾!”
楚倾云微微一笑:“这并非我一人之功,乃是站在前人经验教训之上。父亲当年征战之苦,便是前车之鉴。我们要做的,是终结这循环往复的征伐。”
她望向帐外,目光仿佛穿透了营帐,看到了西云未来的景象:“待这里安定,我们还要修建道路,沟通两地,让商旅畅通,让文化交融。或许数十年后,这里的人们会以身为大周子民为荣,而不再记得西云国号。”
裴衔点头,将她的构想也补充进奏报之中。这已不单单是一份军事计划,更是一份蕴含着深远政治智慧的治国方略。
前沿,枪声依旧每日响起,震慑敌胆;后方,关于未来的蓝图,已在最高决策者心中缓缓铺开。武力与智慧并行,征服与融合共进,这,便是楚倾云为西云,也是为大周西南边境,所选择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