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自称院长的吟游诗人离开后，餐厅的角落再次恢复了相对的平静。
只剩下那个有些破旧的风铃，还在门口随着夜风发出“叮铃、叮铃”的轻响，仿佛在嘲笑着某些人的迷茫。
夏亚·克里维斯手里捏着那张还带着些许余温的羊皮纸，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那家伙……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夏亚盯着那位“年轻院长”留下的乐谱，心中的违和感挥之不去。
那个男人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那句“为您今晚的约会助兴”，怎么听都不像是一句普通的客套话。
而且，最让夏亚感到崩溃的是——
“这写的是啥字啊？！”
夏亚将羊皮纸举高，对着头顶昏黄的魔石灯照了又照，甚至还倒过来看了看。
纸上密密麻麻地画着一种从未见过的符号。
既不是他在游戏里熟悉的大陆通用语，也不是精灵语或者矮人符文，反而更像是一堆被踩扁了的蚯蚓，扭曲且抽象。
“喂喂喂，这不对吧？”
夏亚在心中疯狂吐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丝冷汗。
“按照设定来说——哦不对，准确来说，继承了原主记忆的我，应该精通大陆上绝大多数的主流文字才对！
哪怕是生僻的古代语，我也能认个七七八八。
怎么可能完全成了文盲？难道系统出bUG了？还是说我的智力属性被悄悄削弱了？”
这种“明明拿着书却仿佛在看天书”的感觉，对于习惯了掌控全局的游戏玩家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就在夏亚怀疑人生的时候，一只沾着面包屑的小手伸了过来，一把扯过了那张羊皮纸。
“拿来我看看，笨蛋儿子。”
夏娜一边毫无形象地往嘴里塞着最后一块菠萝包，一边用那双紫色的眼眸扫视着纸上的内容。
仅仅是一眼，她的眼神就变得有些玩味起来。
“哦——这可是个稀罕物呢。”
魔女小姐舔了舔手指上的糖霜，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是『英雄文』啊。”
“英雄文？”夏亚愣了一下，“又是那个什么英雄时代的文字？”
“差不多吧，不过这种文字通常只有在那几个古老的遗迹里才能看到，属于早就断代的加密文字。”
夏娜点了点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那个吟游诗人居然懂这个，看来确实不是个普通的卖唱角色。”
“那这上面……到底写了啥？”夏亚忍不住追问道，“既然你能看懂，那就赶紧翻译翻译。说不定是什么绝世武功的秘籍，或者是什么藏宝图？”
“急什么，让母亲大人先吃完这口。”
夏娜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菠萝包，又优雅地擦了擦嘴，这才重新拿起羊皮纸，眯起眼睛开始解读。
“嗯……语法有点古老，还有很多隐喻。不过难不倒我。”
夏娜清了清嗓子，像个正在朗诵诗歌的小学生一样，开始逐字逐句地翻译：
“大概是这样的……开头第一句是——”
“『就像那残酷的天使一样，少年啊……』”
“……哈？”
夏亚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一种极其强烈的、穿越时空的既视感，瞬间击穿了他的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少年啊，成为神话吧？”
空气突然安静了两秒。
夏娜正准备翻译下一句，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夏亚：
“诶？你看得懂？这不是翻译得挺准确的吗？”
夏亚没有回答，他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为了验证心中的那个荒谬的猜想，他深吸了一口气，抢在夏娜之前说道：
“那下一句……是不是『在此刻苍蓝的风，正轻轻扣动我的心门』？之类的？”
夏娜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这不是完全懂嘛！那你刚才装什么文盲？！”
夏娜气呼呼地把羊皮纸拍在桌子上，“确实是这个意思！虽然用词很晦涩，但描述的意境完全一样！”
“……”
夏亚捂住了脸，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语和崩溃的叹息。
“这都是些什么鬼啊……”
他在内心深处发出了土拨鼠般的尖叫：
*《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EVA？！*
*那个院长到底是什么人？也是穿越者？还是说……这单纯是那个恶趣味的游戏制作组留下的彩蛋？*
“嗯？你怎么了？”
看着夏亚那副像是便秘一样的表情，夏娜疑惑地歪了歪头，“还要继续翻译吗？后面好像还有什么『只有在回忆中』之类的……你自己看？”
“不用看了……”
夏亚无力地摆了摆手，眼神空洞。
“我也看不懂那鬼画符，但我大概已经知道写的是些什么了。
哪怕让我现在站起来唱一遍我都做得到，说不定还能给你跳一段。”
“哈？”夏娜更加困惑了，她狐疑地拿起羊皮纸又看了看，“你到底认不认识上面的字？”
“字不认识。”夏亚诚实地摇了摇头，“但歌词我都认识。
而且，我大概还能猜到这首曲子的旋律是怎么样的——绝对是那种激昂中带着一丝忧伤，前奏一响就能让人dNA动起来的调子。”
“比如残酷牛马在办公室里流眼泪之类的……咳咳，跑题了。”
他无奈地看着桌上的那张“英雄文”乐谱。
如果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彩蛋，那游戏官方也太无聊了。
在一个充满了剑与魔法、魔王与勇者的世界里，给他塞了一首别的番的主题曲？
“这算什么特殊剧情吗？”
夏亚在心中反复盘算着。
“反正肯定是游戏作者留的彩蛋之类的吧？”
就在他准备把这当成一个恶作剧一笑置之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等等。
这首歌的出处是《新世纪福音战士》。
而在那部作品里，除了热血的机甲战斗，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核心设定，那就是——
**莉莉丝。**
人类的起源，第二使徒，万恶之源……
而在夏亚身处的这个游戏世界里，同样有一个名字响亮得可怕的角色。
吸血鬼始祖，万魔之母，莉莉丝。
“这是哪个莉莉丝啊喂？！”
夏亚忍不住小声自言自语道，眉头紧锁。
“难不成游戏作者是在玩莉莉丝名字的梗吗？用这首歌来暗示我，接下来的剧情和那位『母亲』有关？”
那个院长特意强调了“今晚的约会”。
而今晚，夏亚要去见的，正是那个信奉“原初神教”、口口声声为了“母亲”的黑泥邪教徒。
“……这也太草蛇灰线了吧。”
夏亚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如果那个院长真的是在暗示这个，那他的身份就太可怕了。
他不仅知道夏亚要去见谁，甚至还用这种只有“穿越者”才能听懂的方式，给夏亚递了一个关于“莉莉丝”的暗号。
“算了，想破头也没用。”
夏亚叹了口气，将那张写满了“英雄文”歌词的羊皮纸折叠好，郑重地塞进了上衣的内侧口袋里。
虽然现在看起来只是一张废纸，甚至他都能默写全文，但直觉告诉他，这东西留着以后或许会有大用。
“也不管这么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夏亚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
那顿原本应该温馨的晚餐，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插曲而变得有些尴尬。
夏亚三两口扒完了盘子里剩下的食物，对着还在啃菠萝包的老妈开口道：
“妈，吃饱了吗？吃饱了该干活了。”
……
几分钟后。
后巷的一处阴暗角落。
这里没有路灯，只有从狭窄巷口透进来的一丝微弱月光。
“准备好了吗？”
夏亚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随时都可以哦。”
夏娜站在他身后，伸出双手，轻轻按在了夏亚的背上。
随着魔力的注入，一种熟悉的、冰冷而粘稠的感觉瞬间包裹了夏亚的全身。
原本属于人类的温热体温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深渊般幽邃的寒意。
他的五官开始变得立体而深刻，原本温和的线条变得冷硬如刀削，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也变成了充满压迫感的冷笑。
黑色的雾气在他周身缭绕，最终化作了那件华丽得有些过分的黑色礼服。
当夏亚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
南之剑圣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法公爵”，坎尔维纳德。
“啧啧啧。”
夏娜抱着双臂，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气场全开的男人，忍不住吐槽道：
“虽然看习惯了，但不得不说，那老家伙长得真的有点凶。
明明你还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光是这么站着，就感觉下一秒要杀人全家似的。”
“反派通常都只有这样的吧。”
此时的夏亚——或者说坎尔维纳德，声音也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慢。
他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领口的宝石扣子，对着旁边的积水照了照。
“长得凶是好事。在接下来的谈判里，这张脸能省去我很多口舌。
恐惧，往往比道理更有效。”
说完，他耸了耸肩，黑色的披风随之翻涌。
“走吧，去学校中心的废弃花园。别让我们的『朋友』等急了。”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
……
餐厅门口。
丝塔西娅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靠在门框上，夜风吹动着她银白色的发丝，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
她的目光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了昏暗的街道，似乎一直追随着那个已经消失在巷口的背影。
那是夏亚离开的方向。
也是那个“危险的男人”即将前往战场的方向。
周围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都离她远去。丝塔西娅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一枚小小的防御护符——那是她原本想在刚才吃饭时送给他的，却因为那些插曲没能送出手。
而且对方应该也不会需要的吧……
想到刚才那个男人面对未知乐谱时的抓狂，面对夏娜时的无奈，以及转身离去时那一瞬间流露出的决绝……
丝塔西娅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原本清冷的脸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两抹比晚霞还要醉人的红晕。
她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呢喃道：
“对于我……你一直都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的呢？”
风声似乎盖过了她的低语，但那最后两个字，却清晰得令人心颤：
“……夏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