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泉广场的晨光正好,几只白鸽扑棱着翅膀落在维什塔奥的脚边,啄食着并不存在的面包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尴尬感。
“……所以我说啊。”
夏亚·克里维斯双手一摊,再次无奈地耸了耸肩,那副破旧的风衣随着他的动作晃荡了两下,显得格外寒酸。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是剑圣啊。是你自己脑补了一堆并没有发生过的设定,然后擅自把我定义成了‘妄想症患者’,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可是——!”
维什塔奥抱着脑袋,发出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的叫声。他瞪大了眼睛,指着夏亚,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这种事情谁会相信啊?!正常人谁会相信一个穿着地摊货、蹲在路边跟我聊怎么泡妞的家伙,是那个传说中一剑可以劈开城墙的南之剑圣啊!”
“其实没这么弱……”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想要平复一下激荡的心情,但显然失败了。
“而且……你好像真的一点架子都没有啊。这可是人类四英雄诶!是那种……那种应该飘在天上,脚不沾地,说话都要带回音的大人物才对吧?”
“那种人物只存在吟游诗人的故事里,而且多半是有洁癖或者飞行魔法没学好。”
夏亚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普通人对于英雄的幻想。
“实际上,我们四个人都没有什么架子。
毕竟大家也是人类,也要吃饭睡觉上厕所。”
说到这里,夏亚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另外几位同僚的身影,忍不住开启了吐槽模式:
“当然,除了那个‘北之魔法师’。那个整天戴着面具、把身体裹在厚厚的法袍里、声音忽男忽女、好吧,性别好像也是,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男女朋友,性格阴晴不定的变态家伙……
确实挺有‘架子’的,或者说是单纯的怪癖比较多。”
“……变、变态?”维什塔奥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国家机密。
“嗯,不用在意。反正那家伙不在这里。”
夏亚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至于‘东之勇者’……那家伙应该算是我们四个人里面,最像‘圣人’的那个了。
为人正直,乐于助人,拥有如同太阳般耀眼的人格魅力……总之就是那种完美到让你觉得‘这家伙是不是活得很累’的类型。”
“这样吗……”
维什塔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神中的震惊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憧憬幻灭”后的平静。
“原来英雄也是普通人啊。”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夏亚,突然咧嘴一笑,那股子自来熟的劲头又回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没什么架子,那就没关系了。咱们继续当朋友什么的……也没关系吧?剑圣大人?”
“把‘大人’两个字去掉,听着浑身难受。”
夏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一开始我就没想着要摆什么架子。剑圣这个身份,说白了也就是个职业称号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没我妈做的菠萝包重要。”
“哈哈哈哈!你这家伙果然很有趣!”
维什塔奥用力拍了拍夏亚的肩膀,力道之大,完全不像是在对待一位国家级战略威慑力量。
“但不管怎么说,你真的很强啊!四英雄都很强大,这是公认的事实。能和这样的强者做朋友,我也算是能在以后吹一辈子牛了。”
“强吗……”
听到这个字眼,夏亚嘴角的笑容微微收敛了几分。
他抬起头,看向头顶那片蔚蓝得有些虚假的天空。
“强不强什么的……其实无所谓吧。有没有架子,主要还是看人。”
他低声喃喃着,像是在说给维什塔奥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其实……也没有很强吧。”
真的强吗?
在普通人眼里,他是站在顶点的英雄。
但在知晓了这个世界“真实”的一角后,夏亚只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他想起了在“灵魂大墓地”里遇到的那个提灯女子。
想起了她口中轻描淡写的那些词汇——青铜种,白银种。
那个女人评价他的能力——也就是系统赋予的“撕裂一切”的规则之力,似乎有着“白银种”的特质。
按照正常的金属价值排序,白银绝对是排在青铜前面的。
可是……
这个世界的最终boSS,那个让整个人类文明颤抖的魔王,仅仅只是“青铜种”。
“魔王是青铜……”
“那么,那个黑袍人口中崇拜的、比魔王还要古老、还要尊贵的‘青铜时代的神’,到底是什么维度的级别?真正的白银又是什么级别呢?”
“那是连魔王都要俯首称臣的存在吗?还是说……是另一种层面的恐怖?”
夏亚感到一阵恶寒。
那种无法想象的、比起魔王还要更加高出一个甚至几个次元的实力层次,就像是深渊一样凝视着他。
“喂?夏亚?发什么呆呢?”
维什塔奥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打断了他的沉思。
“没什么。”
夏亚回过神来,将眼底的阴霾迅速掩藏,重新换上了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说起来……”
维什塔奥并没有察觉到异样,而是好奇地问道:
“你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见一面你的青梅竹马吗?虽然那位丝塔西娅会长确实魅力惊人,但也不至于让一个剑圣特意跑来当插班生吧?”
“算是吧。”
夏亚含糊其辞地回答道,总不能说是为了调查黑泥和拯救世界吧。
“主要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顺便……解决一点私人的麻烦。”
“原来如此。”
维什塔奥点了点头,随后目光又落在了夏亚那身破旧的风衣上,那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再次冒了出来:
“怪不得。不过说真的,大哥……你到底是怎么能穿得这么烂的?既然是剑圣,哪怕不摆架子,也不至于缺钱吧?随便去接个讨伐任务都是几千金币起步吧?”
提到“钱”这个字,夏亚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起来。
那是一种混合了肉痛、无奈以及“家门不幸”的复杂神情。
“这个嘛……”
夏亚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干瘪得如同老树皮一样的钱袋,在维什塔奥面前晃了晃,里面传来了几枚铜币撞击的凄凉声响。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所以自己的钱,花得比较快。”
“而且……”夏亚一脸悲愤地补充道,“现在虽然手上有点钱,只不过……不归我自己管就是了。”
自从夏娜恢复自由后,这位魔女小姐就名正言顺地接管了家里的财政大权。
美其名曰:“为了防止笨蛋儿子再去赌马输得裤衩都不剩,妈妈帮你保管压岁钱。”
“啊……”
听到这里,维什塔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精彩,那是一种找到了“失散多年亲兄弟”的共鸣感。
“我懂!我懂!”
他一把抓住了夏亚的手,眼中含泪,激动地上下摇晃着。
“我太懂了!我老妈也经常管我的零花钱的!每次我想买点限量版的魔法道具,或者是去稍微高档一点的酒馆喝一杯,都要跟她申请半天!”
维什塔奥愤愤不平地说道:
“说什么‘男人有钱就变坏’,‘为了你好’……讨厌死了!明明我都已经是成年人了!”
看着眼前这个同病相怜的家伙,夏亚忍不住笑了。
这种充满了烟火气的烦恼,反而让他觉得轻松了不少。
“你还要在这边待多久?”维什塔奥问道,“既然是来叙旧的,应该不会待太久吧?”
“最多两三天吧。”
夏亚估算了一下时间。
只要解决了原初神教在学院里的这处据点,拿到了关键情报,他就得启程去下一个地方了——贝塔帝国的主城。
“这样啊……”维什塔奥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那还真有点可惜,本来还想带你去体验一下我们学院的特色食堂呢。”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
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从不远处的教学楼走廊那边传了过来。
“嗯?”
夏亚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只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处地方显得格外空旷,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里与周围欢快的气氛隔绝开来。
在那片空地的中央,站着一位少女。
她有着一头柔顺的紫色长发,身材娇小,目测身高和夏娜差不多,都是那种令人怜爱的萝莉体型。
但是——
夏亚的视线稍微往下移了一点,然后瞳孔瞬间地震。
“卧槽……”
不同于夏娜那种因为被封印了几百年而导致的“平坦如原野”的贫瘠身材。
眼前这位紫发少女,在拥有萝莉体型的同时,却拥有着极其犯规的、至少有d杯甚至更往上的傲人资本。
那种视觉上的巨大反差,简直就像是在一只小白兔身上装了两颗重型炸弹,极度不对称,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此刻。
这位“童颜巨乳”的紫发少女,正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的手里高高举着一个用硬纸板做的简易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正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却依然倔强地不肯离去。
周围路过的学生们要么是视而不见,要么是窃窃私语着快速走过,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
“那位是……?”
夏亚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仅是因为对方那惊人的身材,更是因为他从那个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极其稀薄、但却异常纯粹的魔力波动……
好吧,其实就是因为那个原因,因为自己压根感受不到魔力的波动。
“哦,那孩子呀。”
维什塔奥顺着夏亚的视线看过去,随即露出了“见怪不怪”的表情,叹了口气。
“那孩子办了个什么社团?我忘记具体名字了。
我记得她刚入学的时候,也就是三年前的时候就办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同情:
“但是,你也看到了。三年了,到现在都还只有她一个人呢。”
“一个人都吸引不来吗?”
夏亚有些惊讶,“按理说,这种……咳咳,这种长相可爱的女孩子办社团,哪怕是为了接近她,也应该有不少男生去报名才对吧?”
“是啊,一开始确实有不少人去。”
维什塔奥摊了摊手,“但去了之后,听完那个社团的宗旨,所有人就都跑了。”
“不过也确实不算什么好社团就是了。”
“难道是那种很危险的社团?”夏亚猜测道,“是研究禁咒之类的吗?还是说要献祭寿命?”
“不是。”维什塔奥摇了摇头,“比那个还要‘劝退’。”
“那是什么?”
维什塔奥挠了挠头,似乎在努力回忆那个绕口的名字。
“我忘记全名叫啥了,好像叫什么……侍奉部?”
“……哈?!”
夏亚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侍奉部?”
夏亚嘴角抽搐地重复了一遍,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扑面而来。
“就是那种……无条件帮助别人、解决烦恼的那种?”
“对对对!就是这个!”
维什塔奥并没有察觉到夏亚的异样,只是点了点头肯定道。
“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宗旨。”
他叹了口气,开始分析其中的逻辑:
“是啊,但你想想看,在这个世界,没有人会这么无私的吧?”
“大家来学院是来学习魔法、是为了以后能出人头地的。而且平时的课业压力那么大,大家还要完成学业呢,平时时间都不算多。”
维什塔奥指了指周围那些行色匆匆的学生:
“好不容易能闲出来玩一下,去谈谈恋爱或者去图书馆睡觉不好吗?哪里会没事去帮助别人啥的?更别提是无偿的,没有任何回报。”
“与其在那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冒险者协会接接任务呢,杀几只史莱姆还能赚点零花钱。”
现实就是如此骨感。
在这个利益至上的异世界,单纯的善意往往是最廉价、也最没人要的东西。
“所以啊……”
维什塔奥看着远处那个还在举着牌子的孤单身影,无奈地说道:
“所以呀……”维什塔奥看着远处那个还在举着牌子的孤单身影,无奈地说道:
“那孩子就一直都处于一种……不仅社团没有人,也没有人找她要帮忙的尴尬情况了。
就像是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夏亚静静地听着,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那位紫发少女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