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大概是？
托斯尔贝城的上空还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青灰色。
太阳尚未完全升起，只有东方的天际线处勉强透出一丝微弱的鱼肚白，试图刺穿这黎明前最深沉的晦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润的寒意，那是夜露尚未蒸发时的特有味道。
在这万籁俱寂、连早起的鸟儿都还在赖床的时刻，一道修长的人影却正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魔法学院空旷的主干道上。
夏亚·克里维斯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了两滴生理性的泪水。
“……真是见鬼了。”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看着周围那些紧闭的宿舍窗户，心中充满了羡慕。
如果你要问他为什么不睡觉？
那简直是一个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悲惨故事。
这整整一个晚上，夏亚几乎就没有合过眼。
原因无他，纯粹是因为那个捡回来的便宜妹妹——露娜。
安雅倒是没爬到自己床上了。
但那个拥有着野兽直觉的小狼娘，似乎把夏亚的被窝当成了她的专属领地。
明明给她准备了柔软舒适的单人床，甚至还有夏娜特意变出来的豪华软垫，但这家伙就像是自带导航系统的回旋镖一样。
只要夏亚刚一闭眼，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
哧溜。
被角就会被掀开，一股带着奶香味的冰源就会像八爪鱼一样缠上来，不仅手脚并用锁住他的四肢，那毛茸茸的大尾巴还会像围巾一样扫过他的脖子，把他勒得差点窒息。
第一次，夏亚把她丢回了她自己的床。
第二次，夏亚把她放在了地毯上。
第三次，夏亚甚至给房门上锁。
……
直到第N次，当夏亚再次感觉到怀里多了一团热乎乎的生物时，他彻底放弃了抵抗，同时也彻底失去了睡意。
“虽然我的身体素质很好，素质好得惊人，哪怕几天几夜不睡觉也扛得住……”
夏亚叹了口气，脚下的皮靴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但是，精神上的疲惫是无法消除的啊。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通宵加班了一整周的社畜，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
或许，仅仅只是觉得在这个没有“兽耳娘袭击”、也没有“老妈唠叨”的清晨，一个人走走更舒服吧。
学院里静悄悄的。
偶尔能看到几个勤奋的魔法学徒抱着书本匆匆路过，或者是负责打扫卫生的炼金傀儡在角落里发出“咔嚓咔嚓”的机械声。
夏亚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孤独。
然而。
这份孤独并没有持续太久。
*嗡……*
一股极其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异样感，突然从他的风衣口袋里传来。
“嗯？”
夏亚停下了脚步，眉头微微皱起。
那种感觉很奇怪。
不像是手机震动那种机械的频率，倒更像是什么活物在口袋里蠕动了一下，或者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自己的形状。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口袋。
原本那个圆润冰凉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着棱角的、仿佛长方体一样的硬物。
“这是怎么回事？”
夏亚警惕地环顾了一圈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这边后，才缓缓地将那个东西掏了出来。
正是昨天那个黑袍人交给他的“信物”——那块黑色的石头。
只不过，此刻这块石头已经完全变了样。
它不再是一块不起眼的鹅卵石，而是变成了一块表面光滑如镜、散发着淡淡幽光的黑色晶体板。看起来竟然有点像前世的智能手机，只不过更加厚重，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夏亚眯起眼睛，盯着手中的“黑石板”。
几秒钟后。
原本漆黑一片的石板表面，缓缓浮现出了亮光。
那是一种如同鲜血般暗红色的光芒，在石板深处流淌、交织，最终汇聚成了四个清晰的通用语文字：
**【进度如何】**
看着这四个字，夏亚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一抹了然的冷笑。
“原来如此。”
他喃喃自语道。
“这玩意儿不仅仅是个身份铭牌，大概率还是个远程联络工具。魔法版的即时通讯器吗？看来这个原初神教的科技树点得还挺歪的。”
而且，在接触到这行文字的瞬间，夏亚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仿佛与手中的这块石头建立了一种奇妙的连接。
不需要开口，不需要书写。
只要他在脑海中构建出想要表达的信息，这块石头就能将其转化为文字发送出去。
“这不就是意念打字吗？还挺方便的。”
夏亚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随后开始思考该怎么回复。
既然对方来查岗了，那就得演得像一点。
既不能表现得太急切，也不能表现得太怠慢。
思索片刻，夏亚调动意识，输入了四个字：
**【人在准备】**
随着他的念头落下，那四个血红色的字迹如同墨水滴入清水般，缓缓浮现在了石板的屏幕之中，随后闪烁了一下，仿佛是发送成功的提示。
紧接着。
不到两秒钟。
原本的字迹如同退潮般消散。
新的字迹，带着一种莫名的、令人感到“温暖”的柔和红光，缓缓浮现：
**【愿你顺利】**
这还没完。
这行字停留了片刻后，又缓缓沉了下去，紧接着浮现出了最后四个字：
**【神护佑你】**
看着这最后四个字，夏亚站在冷风中，嘴角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最终定格在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上。
“呵……”
他忍不住直接开口吐槽道：
“这到底是什么新型的邪教宣传方式啊？”
没有想象中的严厉催促。
没有“如果完不成就提头来见”的威胁。
也没有“组织对你很失望”的pUA话术。
相反，对方的态度好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愿你顺利”、“神护佑你”……听听，多么充满了人文关怀，多么充满了正能量，简直就像是那种只会出现在心灵鸡汤里的温柔语录。
“这种话术……跟那些高端的传销组织或者邪教简直一模一样。”
夏亚把玩着手中的石板，眼神冰冷。
“给人一种巨大的心理落差。明明是让你去干屠杀2500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却用这种温柔到极致的语言来包装。”
“这证明了什么？证明了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一个‘被成功洗脑’的同伴了。
他们不需要用鞭子抽我，而是用这种‘家人们’的方式来巩固我的忠诚，进行持续的心理暗示。”
“还是说……这玩意儿的邪教企业文化就是这样的？提倡‘快乐献祭’、‘幸福毁灭’？”
夏亚嗤之以鼻。
如果是一个真正的狂信徒，或者是一个心灵脆弱、急需认同感的人，看到这几句话恐怕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立刻肝脑涂地报效神明了吧。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夏亚。
“想忽悠我？下辈子吧。”
就在夏亚准备把这块石头塞回口袋的时候。
黑色的面板上再次泛起了涟漪。
这一次，不再是问候，而是一行带着明显说明性质的小字：
**【若有需求，直接将神之象征注入强大的魔力，便可以将目标强制回归原初。】**
夏亚的手指猛地一顿。
强制回归原初。
这话听起来很高大上，但结合之前在花园里得到的情报，翻译过来就是——
把人变成黑泥。
“好家伙。”
夏亚看着手中的石头，眼神变了。
“这不仅仅是手机，还是个手雷啊？而且还是那种针对单体的生化武器？”
只要注入魔力，就能把接触者变成黑泥。
这在关键时刻，绝对是个阴人的大杀器。
随着信息的阅读完毕，手中的方形石板像是失去了能量支撑，迅速软化、变形，最终又变回了那块不起眼的黑色椭圆形鹅卵石。
“这功能倒是挺实用的。”
夏亚掂量了一下石头的重量，若有所思。
“虽然这么说，但至少目前自己还用不上。毕竟……我可是个‘没有魔力’的剑圣啊。”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只能依靠“温馨值”兑换技能、自身魔力几乎为零的尴尬设定。
“不对，好像还有温馨值这个设定来着吗？”
此刻的夏亚愣住了。
但此刻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系统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弹出来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夏亚“呵呵”地干笑两声，将石头贴身收好。
处理完邪教的“早安问候”，夏亚的心情并没有变得更糟，反而因为掌握了新的底牌而稍微轻松了一些。
此时，天色已经稍微亮了一些。
晨曦驱散了部分雾气，学院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夏亚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昨天那个喷泉广场附近。
“嗯？”
他的视线被前方的一道身影吸引了。
在广场边缘的长椅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紫色的长发，娇小的身躯，以及那极其犯规的、几乎要将制服撑爆的傲人曲线。
正是昨天那个举着“侍奉部”牌子的紫发少女。
只不过，今天的她并没有举着那个可怜兮兮的硬纸板。
她正一个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块手帕，似乎是在擦拭长椅上的露水。她的动作很轻柔，神情专注，仿佛这是什么神圣的工作。
似乎是察觉到了夏亚的视线。
少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
当看到那个穿着破旧风衣、一脸没睡醒样子的男人时，少女那双淡紫色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就像是迷路的小狗看到了曾经喂过它一口香肠的好心人。
“哒哒哒。”
她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连手中的手帕都忘了收起来，迈着小碎步就跑到了夏亚的跟前。
然后。
她在距离夏亚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抬起头，那张精致如洋娃娃般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她朝着夏亚用力地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但是，没有声音。
连一句简单的“早上好”都没有。
只是挥手，然后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充满期待。
夏亚看着她。
清晨的微风吹动着她的紫发，也吹动着她胸前那不科学的布料。
这种无声的注视，在如此安静的清晨，竟然显得有些莫名地……和谐。
“那个……”
夏亚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率先打破了沉默。
虽然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失礼，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
毕竟从昨天到现在，他确实没听到这个女孩说过哪怕一个字。
“虽然很冒昧……”
夏亚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她，试探性地问道：
“但是……你是哑巴吗？”
“……”
空气凝固了一秒。
听到这句话，少女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
她的脸颊瞬间涨红，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在胸前疯狂地摆动，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
紧接着，她拼命地摇了摇头。
那一头柔顺的紫发随着她的动作甩来甩去，甚至那对壮观的“人心”也跟着一阵波涛汹涌，看得人眼晕。
她似乎很着急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哑巴，嘴巴张了张，发出了急促的“啊……呜……”的气音，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完整的句子。
看着她这副手足无措、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可爱模样，夏亚心中的那点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不是哑巴啊，那就好。”
夏亚笑了。
那个笑容不同于面对邪教徒时的冷酷，也不同于面对夏娜时的无奈。
那是一种纯粹的、带着几分暖意的笑容，就像是此刻刚刚穿透云层的第一缕阳光。
“那么……”
夏亚站直了身体，对着面前这个慌乱的紫发少女，用最自然、最爽朗的声音说道：
“早上好！朋友！”
“今天起得挺早啊！”
这一声问候，声音洪亮，充满了精气神，瞬间驱散了周围残留的阴冷。
少女愣住了。
她停止了慌乱的摆手动作，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朋友”。
这个词，对于一直孤身一人、守着那个无人问津的社团的她来说，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魔力。
几秒钟后。
少女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 她看着夏亚那副虽然挂着黑眼圈、但却笑得像个傻瓜样子的脸庞。
嘴角，缓缓上扬。
原本的慌乱与羞涩，化作了一个灿烂无比的微笑。
那个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可怜兮兮，也没有了那种仿佛随时会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向日葵面对太阳般的、元气满满的活力。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哪怕依旧没有说话，但她那弯成月牙的眼睛，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在这清晨无人的广场上。 一位没睡醒的假剑圣。 一位不说话的巨乳萝莉社长。
两人相视而笑，达成了一种名为“默契”的奇怪羁绊。
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