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四刻,长安城,皇宫太极殿。
李世民端坐于龙椅之上,看了一眼殿内廊柱投下的阴影,略些焦躁地摆了摆手。
“好了,商税司的事,明日再议。”
言罢,李世民缓缓垂眸,扫视着下方的群臣,沉声道:
“内阁诸卿,何在?”
话音刚落,大殿内的文武百官,立即意识到今天的重头戏来了,于是纷纷屏息凝神朝大殿中央望去。
毕竟,身为官员,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加迫切地想知道:
李世民成立的内阁,到底有没有实权。
这七位内阁大臣,是徒有虚名,还是大权在握,今日朝会便能揭晓....
随着李世民的话音落下,太子李承乾、尚书省左仆射房玄龄、右仆射长孙无忌、门下省侍中王珪、门下省侍中魏徵、中书省侍郎岑文本、户部尚书戴胄七人,依次从文武百官中走出。
他们手持笏板,躬身拜道:
“臣等在此。”
李世民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道:
“吐蕃进犯一事,不知诸卿可有定论?”
李承乾上前一步,沉声道:
“陛下,儿臣以为吐蕃此次进犯,不仅意图吞并吐谷浑旧地,更是对大唐天威的公然挑衅。”
“若不予以坚决反击,必将助长其嚣张气焰...”
李世民闻言,微微皱眉,挥手打断道:
“太子无须赘言,你只需要告诉朕:你是主战,还是主和?”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皆是一愣,毕竟谁也没想到李世民会选择单刀直入,不给众人思考的时间。
李世民突然来这么一手,彻底打破了朝中某些人的幻想,杜绝了内阁大臣被某些人当朝说服,从而临阵倒戈。
李承乾微微一愣,随即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李世民,朗声道:
“回禀陛下,臣主战!”
李世民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转向其余人,微笑道:
“其余诸卿,意下如何?”
李世民的话音刚落,房玄龄、长孙无忌、岑文本、戴胄纷纷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异口同声地说道:
“臣等主战。”
王珪和魏徵见状,面色一沉。
只因,按照李世民定下的规矩,内阁决策以多数人意见为准。
王珪和魏徵对视一眼,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就算自己反对也无力改变大局。
不过,阁内中还有一则规定,内阁的某项决策若是让朝廷蒙受“损失”,当初投赞同票的会被追责,甚至有可能被“逐出”内阁。
因此,哪怕大局已定,王珪和魏徵仍是要发表自身观点。
他们心里清楚,此战若胜,并不影响他们的地位;
此战若是落败,他们则可以借机弹劾房玄龄等人,为自身阵营争取更多的机会。
王珪和魏徵交换了一下眼神,眸色暗了暗。
随即,王珪率先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
“陛下,臣以为,吐蕃大军进犯,虽是对大唐的挑衅,但他们毕竟打着为慕容氏复国的旗号,占据了大义。”
王珪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若我们与之开战,很有可能引发周边小国的猜疑和不安。”
“臣依旧坚持,派遣使臣前往吐蕃,争取以和平手段解决争端。”
李世民听罢,缓缓点头,轻声道:
“魏卿,就剩你了。”
言罢,李世民不着痕迹地瞥了无舌一眼。
无舌会意,朝大殿门口的小太监比划了个手势。
魏徵整了整衣襟,上前一步,躬身道:
“陛下,臣以为,我大唐乃礼仪之邦,素来以德服人,若贸然开战...”
然而,魏徵的话音未落,殿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名金吾卫神色匆匆地走进大殿,单膝跪地,焦急道:
“启禀陛下,朱雀门外传回消息,有鸿翎急使携紧急军情禀报。”
此话一出,朝臣们皆面面相觑,目露担忧之色,有的朝臣更是忍不住窃窃私语,低声议论。
李世民猛地站起身,沉声道:
“宣他进来。”
金吾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一名身着轻甲、满面风尘的鸿翎急使匆匆步入大殿,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奏报,声音略带颤抖:
“启禀陛下,陇右道行军总管程知节急报。”
鸿翎急使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带着一丝紧张和急迫,额头上的汗水清晰可见。
无舌连忙从信使手中接过奏报,随即小跑着步走上御阶,将奏报递到李世民手中。
李世民接过奏报,迅速展开,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
大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偷偷观察着李世民的反应。
片刻后,殿内突然响起李世民的暴喝声。
“混账,区区蛮夷竟然颠倒是非,公然挑衅我大唐天威!”
李世民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大殿内顿时一片寂静,文武百官皆屏息凝神,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这时,房玄龄上前一步,担忧道:
“陛下息怒,不知程总管在奏报中所言何事?”
李世民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奏报递向无舌,沉声道:
“无舌,你将奏报念给诸卿听听。”
言罢,李世民冷冷地瞥了王珪一眼,眼中满是嘲讽。
王珪心下一凛,双眼死死地盯着无舌手中的奏报。
无舌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臣陇右道行军总管程知节顿首百拜,泣血上奏天可汗陛下:”
“五月十五,臣率轻骑两千,奔袭万里,至且末城外三十里,突闻狼烟蔽日,蹄声裂地...”
“吐谷浑王帐接连遭受吐蕃贼獠与突厥狼骑合围,伏允可汗亲引残部死守断垣,箭尽则以刀斫石,马毙则以躯填壑。”
“臣挥戟破阵时,但见慕容氏儿郎尸横沙碛,血浸残旗,可汗长子慕容尊王身中二十七箭犹握断矛,幼弟慕容孝隽颅裂半面仍扼敌喉......”
“嗟乎!臣虽斩吐蕃酋首,驱突厥溃兵,然终迟半步。”
“慕容一族男丁皆殁,唯余老妪抱婴啼于尸骸之间,稚童攥骨蜷于焦土之下。”
“吐谷浑遗孤一百一十七口已送往关内,所俘吐蕃金纛、突厥狼头纛暂存军府。”
“此皆因臣料敌不察,驰援不及,致天朝藩屏摧折至此!”
“伏乞陛下赐臣白绫锁甲,囚车还朝。”
“若蒙圣恩许臣戴罪,愿领残部为先锋,必屠逻些城头鹫旗,踏碎漠北可汗金帐!”
“臣程知节叩首待罪,肝肠寸断。”
“贞观六年五月十五日于且末残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