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家知道他是个不算细账的，便拉着他将各项账目算了一遍。
现在李狗蛋身为武举人，名下的土地不用缴地钱，所以收得四成地租，几乎归他一人所有。
看起来是不错，但花钱的地方也多啊。
家里本来就有那么多家丁要养，现在他当上了这个县太爷，不仅没有一点进项，还得养着衙门里的官员衙役和那支守备队。
仅是每个月的俸银就是一大笔开支！
何况他还建了那么多义塾、义坊，仅是义坊免费给老人赠药得是多大一笔开支？
所以满打满算，这四成的地租，也只够将这些开支打平，要是李狗蛋再弄家武馆，那就是一个大窟窿了！
这还不算郡里的摊派……
李狗蛋想了想道：
“郡里的摊派都是柏家刮地皮，咱们不用理他，谁要是敢来要钱要粮，我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管家翻了个白眼：
“郡里收得钱也不全是摊派，像人头税，这可是大乾律令明明白白写了的，是要咱们足额上交的！
“还有那些徭役，这里边有些是律法定好的，有些是郡里摊派的，根本就掰扯不清。
“但如果清清白白算账，郡里还是要每年拨一些银子给咱们，用来发放饷银。
“如果按照以前稀里糊涂，那咱们每年还得倒给郡里几万两银子！”
李狗蛋倒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么多名堂，思索片刻道：
“那这样，从今往后咱们不要郡里的银子，也不给他们交钱粮，服徭役，省得麻烦。
“我这就给柏留风写个文书说清楚！”
说完便取出笔墨，开始歪歪扭扭给柏留风写文书。
大意是：
我这望山县是个穷地方，你别惦记着刮我的地皮，我也不薅你的羊毛，咱俩各过各的。
李管家看到他的字，就是唉声叹气：
“狗蛋，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好练练字？”
李狗蛋：
“叔你别闹，打断我的思路了！”
等他写完，李管家看着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却是连连摇头：
“狗蛋啊，你平时也这样跟郡守说话？”
李狗蛋点了点头：
“对啊，我们都喜欢直来直去！”
李管家只是叹气，提笔重拟了一封文书，让他誊抄。
李狗蛋不解，但还是拿起看了看。
见上边开头是叫苦，讲望山县如何如何困难。
这倒没乱讲，望山县确实穷，要不是他提前攒了不少银子，那所有的想法都只能是空想。
但后边的话李狗蛋就看不明白了，瞪着大眼珠子问李管家：
“叔，咱们明明不想给郡里钱了，可你为啥还要口口声声‘努力振作，上报朝廷，下报郡守’？”
李管家指着最后一句道：
“你看看这里！”
李狗蛋便念道：
“待到望山大治，定当钱粮民夫以报之！”
念完恍然大悟：
“我懂了叔，前边你只说报答，但没说用啥，纯粹就是忽悠他们。
“后边说了用啥报答，但啥时候‘大治’这事得咱们说了算，相当于依然在忽悠……
“可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整得也太麻烦了？”
李管家叹道：
“狗蛋，你要记住：这种文书往来，一旦落笔，就千万不能给对方留下任何把柄。
“所以必须脱了裤子放屁，甚至把衣服扒了放屁，不能崩一点屎星子在衣服上，以免授人以柄！”
类似的话李狗蛋倒是听齐可修说过，此时也不免叹口气道：
“你说好好的写个文书，竟生生整成了脱裤子放屁，这些当官的也太能玩了！
“这不纯粹浪费笔墨吗？”
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老老实实提笔抄了一遍，将这封歪歪扭扭的文书，寄到了流风城。
柏留风拿到先认了半天的字，等把字认完了，意思倒是一眼就懂了！
想想望山县那么一个破地方，往年收得那点银子都不够买几盒初元丹。
现在能用这点银子安抚好那个混蛋玩意儿，换个眼不见心不烦，简直大赚特赚。
当即提笔批复：
“准！”
从此后，望山县跟郡里真就井水不犯河水，李狗蛋和柏留风也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各人过起了各人的日子。
但武馆依然是个大窟窿，李狗蛋还是得想法子把这个大窟窿堵上。
他现在倒是还有银子，可不能一直靠自己啊。
毕竟跟人天下大同这事不太稳定，万一捡不到银子了怎么办？
还是得想个细水长流的法子……
琢磨来琢磨去……李狗蛋就想到了周威！
说起来现在整个望山城里，谁最有钱？
那肯定是周威了！
各种铺子一间连着一间，甚至能占满一条街！
老百姓甚至私下里说：
“望山县财有一石，周掌柜独占八斗！”
只可惜这家伙太抠门了！
李狗蛋当初兴建义塾义坊，好多百姓都捐了银子，周威虽然也捐了，但加起来都不超过一千两……
还没当初李狗蛋去流风城时，周威送他的盘缠多。
虽然李狗蛋知道周师兄天生爱银子，而且还爱得那么深沉，爱得那么纯粹。
就像李狗蛋爱捡东西，捡得也十分投入，十分忘我。
但这家伙太爱银子了也麻烦。
李狗蛋当时心里就有意见……
不想周威却大大方方道：
“狗蛋，义塾义坊是公事，跟我周威没半毛钱关系，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出了一份力，算是尽心就好。
“但咱俩是私情，不管你是县太爷还是乞丐，只要有事找我，那哥哥不仅要尽心，还得尽力！”
这话倒把李狗蛋说得一根筋变成两头堵了！
毕竟他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他一样，不管公事还是私事，只要认定了的，都可以不计成本。
因为他的银子是辛辛苦苦捡来的，人家周威的银子却是辛辛苦苦挣来的。
虽然都是辛辛苦苦，到底还是有些差别。
但他始终想不透的一件世事便是：
有钱人银子堆积如山，几辈子都花不完。
穷人却因为五十个铜板逼着老太太出嫁。
一边是大米多得发了霉，另一边却是有人食不果腹活活饿死。
而且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不管是银子花不完的，还是逼着老太太出嫁的。
也不管是大米发了霉的，还是看着家人活活饿死的……
好像只有他一人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