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桃小姐!回来!”愈史郎惊呼,试图再次拉住她,但许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了他的手。
她眼中只有那个被紫色晶体包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恐惧、思念、绝望、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所有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推动着她不顾一切地冲过满是瓦砾的废墟,冲向那狂暴的能量中心。
林飞的火焰和洪瑞的秽毒晶体正在激烈对撞,逸散的能量足以撕碎普通人。但许桃仿佛看不见这一切,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洪瑞那双隐藏在面甲后、因短暂困惑而略显迷茫的眼睛。
就在洪瑞因那莫名的熟悉感和脑海中细微的刺痛而动作微滞的刹那,许桃猛地扑了上去,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覆盖着冰冷坚硬晶体铠甲的身体!
“洪瑞!回来啊!求求你回来!”她哭喊着,脸颊贴在狰狞的晶体上,瞬间被那坚硬的凸起硌得生疼,甚至可能被锋利的边缘划破皮肤,渗出鲜血。但她毫不在意,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仿佛要将自己融入那冰冷的铠甲,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里面那个可能还存在着的灵魂。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这不顾一切的接触,仿佛一道最强的闪电,瞬间劈入了洪瑞被黑暗笼罩的意识深处!
“!!!”
洪瑞的身体猛地一震,准备挥出的秽刃僵在半空。
通过那身体的接触,尤其是许桃泪水混合着鲜血接触到他本体晶石的瞬间,一股庞大、杂乱、却无比鲜活温暖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强行冲入他的脑海!
——春日樱花树下,她羞涩的笑容。 ——简陋却温馨的小屋里,两人共进的晚餐。 ——夜晚油灯下,她为他缝补衣物时专注的侧脸。 ——他出发执行任务前,她担忧却强装镇定的叮嘱。 ——无数个平凡却充满烟火气的日常,点点滴滴,琐碎却真实。 ——还有那份深埋在她心底,从未改变过的、炽热而执着的爱意。
这些画面、声音、情感,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刺穿了他被无惨强行构筑的精神壁垒!
“呃啊……!”洪瑞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不是来自肉体的伤害,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剧烈震荡。
一股难以言喻的、久违的酸楚和忧伤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这些记忆……如此真实,如此温暖,与他现在所处的冰冷、黑暗、只有杀戮和服从的世界格格不入。
‘这个女人……’ ‘我……认识她?’ ‘这些……是我的记忆?’ ‘我们……曾经……’
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那记忆中女子的笑脸与他眼前泪流满面的脸庞重合。一种强烈的、源自本能的冲动让他几乎要伸出手,去擦掉她的眼泪。
但就在这一刻——
“呃啊啊啊啊——!!!”
更加剧烈的、仿佛要将头颅撕裂般的剧痛猛地袭来!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钉狠狠钉入他的大脑,疯狂搅动!
那股深植于他灵魂深处、来自鬼舞辻无惨的诅咒力量被触动了!它像是最恶毒的看守,疯狂地镇压着任何试图苏醒的过去,无情地抹杀任何可能威胁到绝对忠诚的“杂质”!
‘想不起来!不准想!’ ‘这些是虚假的!是陷阱!’ ‘服从!杀戮!毁灭!’ ‘无惨大人才是唯一!’
冰冷暴戾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反扑,试图淹没那刚刚泛起一丝涟漪的情感与记忆。洪瑞抱住头,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咆哮,周身的紫色晶体铠甲因为宿主精神的剧烈动荡而明灭不定,甚至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又迅速修复。
他想看清,越想看清那些温暖的碎片,脑海中的阻止力量就越是强大凶猛。两种力量在他意识里疯狂拉扯,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
许桃感受到他剧烈的颤抖和痛苦的咆哮,抱得更紧了,泪水更加汹涌:“洪瑞!想起来啊!我是许桃!你的妻子啊!”
而一旁的林飞,看到这一幕,心中巨震。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关键的时刻,是唤醒洪瑞的一线希望,但也可能是最危险的时刻——失控的洪瑞可能会伤害甚至杀死许桃!
“许桃!小心!”林飞强忍着伤势,立刻调整姿态,炽白的火焰在刀身上流转,他必须做好随时干预的准备,既要防止洪瑞暴走伤人,又要尽可能不伤害到紧抱着他的许桃。
珠世和愈史郎也紧张地注视着,珠世的眼神尤其复杂,她或许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无惨对下属精神的控制有多可怕。
希望与绝望,记忆与遗忘,情感与诅咒,在这一刻于洪瑞的脑海中展开了殊死搏斗。而外在的表现,则是他僵立在废墟之上,抱着头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吼,那狰狞的晶体铠甲时而光芒大盛,时而微微颤抖,仿佛他整个人随时可能从内部爆开。
外界,洪瑞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他覆盖着紫色晶体的身躯依旧僵立,但那双透过面甲缝隙露出的眼睛,却发生了骇人的变化——原本属于上弦之零的冰冷数字标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整个眼白都被浓郁的、不祥的猩红所吞噬,如同两颗凝固的血核,空洞地倒映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子。
在他的意识深处,风暴正在平息,并非因为结束,而是因为他被拖入了更深的领域。
那些汹涌而来的、关于许桃的温暖记忆碎片,此刻变成了坠落途中不断闪过的、刺眼而令人心碎的流光。他拼命想抓住它们,但每一次伸手,都只感受到无惨意志化身的冰冷锁链更加凶狠地勒紧他的灵魂,将他拖拽得更深。
“无用的情感……” “虚假的过去……” “唯有服从……唯有力量……”
那冰冷的声音不再是简单的命令,而是化作了深渊本身呼啸的风声,无处不在,侵蚀着他每一寸思维。
终于,所有的光芒都远去了,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记忆的闪回骤然中断,陷入一片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空窗。他感觉自己不再下落,而是悬浮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虚无之中,不断下沉,沉向那连意识本身都要被冻结的绝对谷底。
……我是谁? ……这里……是哪里?
没有回答。只有永恒的寂暗。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他的“脚”触碰到了某种实质——冰冷、坚硬、光滑如镜,却又深不见底。他站在了这片意识深渊的最底层。
茫然四顾,唯有黑暗。
但本能驱使他向前走去。漫无目的,却又像被某种无形的线牵引着,在这片属于他自己,却又被他人强行扭曲的内心荒原中跋涉。
然后,光出现了。
不是照亮前路的光,而是如同破损胶片般突兀闪现的——记忆的投影。
他走过一片黑暗,身旁却突然亮起一幅画面:许桃笑着将一碗热汤塞到他手里,指尖微红,眼中带着期待。温暖的气息仿佛能穿透这冰冷的黑暗。
洪瑞的脚步一顿。
那画面一闪即逝,重新被黑暗吞噬。
他继续前行。
又一段闪光:雨夜,他拖着受伤的身体回到家门口,是她举着油灯冲出来,脸上毫无血色,全是惊慌与心疼,手忙脚乱地扶他进门。雨水冰冷,她的指尖却带着颤抖的暖意。
他的心口传来一阵细微的、几乎被遗忘的抽搐。
黑暗再次降临,但很快,更多的闪光开始出现,如同黑暗中挣扎的萤火,明灭不定:
——她笨拙地给他包扎伤口,呼吸都放轻了。 ——两人并肩坐在屋檐下看夕阳,沉默却安宁。 ——他离家时,她站在门口久久凝望的背影,瘦小而坚定。
这些片段不再像之前那样洪流般冲击,而是变成了他在这无尽黑暗深渊中孤独跋涉时,沿途偶尔闪现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微光。每一次闪现,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是被强行剥离的美好与真实,与他此刻所处的冰冷虚无形成的残酷对比。
他走的越久,看到的碎片越多,那弥漫在深渊中的、无惨的意志就越是焦躁和愤怒。黑暗变得更加粘稠,试图吞噬那些闪光,低语变成了咆哮,警告他不要再窥视禁忌。
但洪瑞依旧麻木地向前走着,猩红的双眼在黑暗中毫无焦点,只是被动地接收着那些不断闪现又湮灭的画面。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根针,扎在他早已被冰封的灵魂深处,积累着某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
悲伤?怀念?痛苦?迷茫?
不,更像是……一种巨大的、空洞的失落感。
仿佛他正行走在自己坟墓的回忆长廊里,看着那些属于另一个人的、与自己无关却又血肉相连的人生。
最终,他在一片特别浓重的黑暗前停住了脚步。
深渊的低语在这里也暂时沉寂了,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洪瑞伫立着,等待着。
下一秒,一幅比其他碎片都要清晰、都要明亮的画面在他面前轰然展开——
那是他和许桃的婚礼。很简单,甚至有些简陋。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红褂子,头上盖着粗糙的红盖头。他正小心翼翼地、用从未有过的轻柔动作,为她揭开盖头。
盖头下,是她羞得通红的脸颊,眼睛亮得像星辰,嘴角弯着,满是藏不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幸福和爱意。她就那样望着他,仿佛他是她的整个世界。
而那一刻的他,脸上也没有后来的风霜与杀戮,只有笨拙的、纯粹的温柔和紧张。
这幅画面持续的时间更长了些。
洪瑞静静地“看”着。
他覆盖着晶体铠甲的手指,在现实中,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深渊死寂。
然后,那幅幸福的婚礼画面,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骤然崩裂!碎片化作最漆黑的墨汁,泼洒开来,瞬间污染了一切!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剧痛猛地攥住了他的头颅!
无惨的意志化作了实质的惩罚,如同亿万根冰针刺入他的脑髓!
“遗忘!!!” “服从!!!”
猩红的双眼骤然爆发出暴戾的光芒!所有的迷茫、瞬间的空洞、那些细微的刺痛和失落感,被更强大的、纯粹的杀戮本能和黑暗怒火所取代!
外界,洪瑞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不再是痛苦而是纯粹暴怒的咆哮!覆盖身体的紫色晶体疯狂增殖,变得更加尖锐狰狞!
他一把抓住了依旧紧紧抱着他的许桃的手臂,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呃……”许桃痛呼出声,泪眼朦胧中,对上的是一双彻底被猩红和疯狂吞噬、再无一丝熟悉的眼眸。
“洪…瑞……?”
回答她的,是充满杀意的、冰冷的低吼:
“你……吵死了!!!”
恐怖的秽刃能量开始在他另一只手上凝聚,对准了眼前的许桃!
希望的火苗,似乎在这一刻,彻底被深渊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