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大亮,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无法触及她分毫。
她眼中的泪水,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奇迹般地止住了。不是不再痛,而是痛到了极致,超越了泪水能够表达的范畴。那一颗颗滚落的热泪,仿佛带走了她体内最后一丝暖意和属于“沈绮梦”的鲜活。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悬在床边的手,动作僵硬得像一个生锈的机器。高烧依旧折磨着她的身体,额头滚烫,四肢冰冷,但一种异样的、冰冷的清醒,如同北极的风,吹散了高烧带来的所有迷障,也吹熄了她眼中最后一点摇曳的、名为“希望”的微光。
那光芒,曾是她对沈君恒残存的、自欺欺人的眷恋,是她对那份无望爱恋的执着,是她作为独立个体“沈绮梦”最后的不甘和挣扎。
现在,它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纯然的、令人窒息的空白。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
初入沈家时,那个站在光芒四射的姐姐身后,怯生生仰望沈君恒的小女孩;
被他选中,开始接受非人训练时,心中那份隐秘的、因能靠近他而生的卑微喜悦;
第一次成功完成催眠任务后,他难得的一句“尚可”,让她偷偷开心了整个晚上;
无数次,他要求她改变发型、衣着、语气、神态,甚至微表情,去无限趋近姐姐时,她内心细微的刺痛与不断的自我催眠:“他只是要求严格”;
还有刚才,他接到关于姐姐线索的电话时,那瞬间亮起的、与她毫无关系的炽热眼神,和毫不犹豫抽身离去的决绝背影……
每一幕,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但奇怪的是,此刻她感觉不到疼痛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冰冷。
原来,心死是这样的感觉。
不再有期待,不再有委屈,不再有爱,也不再有恨。所有的情感都被抽空,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理智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她慢慢地坐起身,高烧让她的动作有些摇晃,但她的眼神却稳定得可怕,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向浴室。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曾经布满泪痕的脸。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嘴唇因高热而干裂。这是一张属于“替身”的脸,一张努力模仿却永远被视作赝品的、失败的脸。
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清水一遍遍冲洗脸颊,力道大得几乎要搓掉一层皮。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混沌的大脑更加清醒,也将最后一丝软弱的温度带走。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湿漉漉、眼神却逐渐变得锐利、冰冷的自己。
她伸出手,用指尖,一点点,冷静地擦去镜面上和她脸上的水渍。
“沈绮梦。”她对着镜子,无声地吐出这三个字。这不是呼唤,而是确认,是告别,也是新生。
这不是沈君恒希望她成为的“沈绮罗”,也不是沈家需要的那个没有自我的工具“浮梦”。这是一个被利用到极致、被伤到体无完肤后,从废墟中爬出来的、全新的沈绮梦。
眼中最后一丝属于过往的软弱和彷徨被彻底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种……为了生存而必须戴上的、完美伪装的面具。
她擦干脸和手,回到房间。高烧依旧未退,身体依旧虚弱,但一种强大的、由彻底绝望转化而来的冰冷意志力在支撑着她。
她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着楼下街道上看似寻常、实则监视着这里的沈家眼线。以前,她会觉得这是束缚,是掌控,现在,她只觉得这是她必须利用和摆脱的“环境参数”。
她拉上窗帘,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也仿佛彻底关上了通往过去的那扇门。
她需要力量,需要时间,需要机会,更需要……一个完美的、能让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表演”。
就在这时,被她藏在绝对隐秘处的、那部属于她自己的加密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是林墨。
在她彻底心死,完成蜕变的这一刻,他的信息如同黑暗中唯一确认的、通往自由的坐标,再次出现了。
沈绮梦没有立刻查看。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感受着身体里新旧两种状态的交锋——高热的虚弱,与心智重塑后的冰冷与算计。
她知道,回复这条信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将正式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荆棘之路,意味着彻底的背叛,也意味着,她要亲手导演一场盛大的“落幕”。
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沈君恒留下的、冷冽的雪松气息,但这味道再也无法在她心中激起任何涟漪。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掏出了那部手机。
屏幕的冷光,映亮了她冰冷而坚定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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