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庞大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触角伸向世界的各个角落。悬赏令以天文数字发出,黑白两道都被惊动。沈君恒坐镇中枢,每一个小时都有新的情报汇总到他面前,但他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阴沉。
所有的线索,在经过深入追查后,都诡异地断掉了。那辆灰色轿车如同人间蒸发;加密数字货币的流向最终消失在无法追踪的暗网深处;伪造的新身份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在任何出入境系统或公共网络中留下丝毫痕迹。她就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在激起最初的涟漪后,便彻底沉入了无法探测的黑暗。
她是有备而来的,而且,有高人相助。这个认知让沈君恒的怒火中烧,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追查和滔天怒火,让沈君恒的精神也感到了疲惫。在一个深夜,他屏退了所有人,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那座位于沈家主宅深处、一直为“沈绮罗”保留,后来也默认为沈绮梦使用的房间。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淡淡香氛和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或者说,保持着“沈绮罗”喜欢的样子。精致的梳妆台上,摆放着沈绮罗惯用的护肤品和化妆品;衣帽间里,挂满了符合沈绮罗品味的衣裙;书架上,是沈绮罗喜欢的书籍和唱片。
这里,与其说是沈绮梦的房间,不如说是一个为“沈绮罗”打造的、华丽的鸟笼。而他,一直试图将沈绮梦驯养在这个笼子里,让她学着沈绮罗的叫声,梳着沈绮罗的羽毛。
他缓缓走到梳妆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光滑的台面,没有一丝灰尘。负责打扫的人依旧尽职尽责。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梳妆台角落的一个小巧的丝绒首饰盒上。那是他很多年前,在一次任务成功后,随手送给沈绮梦的。里面是一条很普通的铂金项链,吊坠是一颗小小的、切割简单的钻石。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好像是:“做得不错,这个赏你的。” 带着施舍般的意味。
他记得,当时的沈绮梦,眼睛亮了一下,虽然很快掩饰下去,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轻声说了句:“谢谢君恒哥哥。”
从那以后,他似乎偶尔能看到她戴着这条项链,在训练时,在不出任务的时候。
沈君恒伸出手,打开了那个首饰盒。
项链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丝绒衬垫上,闪烁着冰冷而微弱的光芒。
她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有价值的东西,伪造了身份,转移了巨额资金,却独独留下了这个……他唯一送给她的、或许在她看来毫无实际价值的东西。
是忘了?还是……不屑带走?
沈君恒拿起那条项链,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他环顾着这个精致、奢华,却毫无生气的房间。这里充满了“沈绮罗”的痕迹,但此刻,他感受到的,却不是对沈绮罗的怀念,而是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荡。
那个会因为他一句随口夸奖而眼睛发亮的女孩;那个在训练场上咬着牙坚持、汗水浸湿额发的女孩;那个在任务中冷静睿智、偶尔却会流露出属于她自己独特思考的女孩;那个在病床上苍白脆弱、用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他的女孩……
不是沈绮罗的影子。
是沈绮梦。
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着自己喜怒哀乐、最终被他亲手逼走的、名为“沈绮梦”的人。
他一直以为,他掌控着一切,掌控着这个完美的替身。直到此刻,站在这个空荡荡的、只剩下回忆和一件被遗弃的礼物的鸟笼里,他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他失去的,不是一个影子。
他失去的,是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却被他视作工具和赝品、最终选择决绝离开的沈绮梦。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怒、失落、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尖锐的刺痛感,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紧紧攥着那条冰冷的项链,指节泛白,挺拔的身影在空旷华丽的房间里,竟显得有些……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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