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脚下的震动像电流一样蹿过全身。
不是雷声。
是地壳在哀鸣。
上游,那座吞了两个亿真金白银的“惠民大坝”,碎了。
千万吨浑黄的死水挣脱了牢笼,裹挟着百吨巨石、被连根拔起的古树,像一群发了疯的野牛,在黑暗中咆哮着冲向盘龙县。
“水!来了!”
嘶吼声撕裂了雨幕。
绝望像病毒,瞬间让几千名村民失去了理智。
北面,那座通车不到两年的钢筋大桥,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嘎吱——崩!
像一块被掰断的饼干。
现代化桥梁甚至没能坚持哪怕一秒,直接被黑黄色的巨浪一口吞没,连个漩涡都没留下。
那是唯一的退路。
断了。
所有人的目光,本能地投向江面仅存的那个黑影。
长寿桥。
糯米灰浆早已凝固成铁。
巨浪狠狠拍在三百年的青石桥墩上。
嘭!
闷响如雷。
桥身猛地一颤。
但也只是一颤。
它没塌!
这根老钉子,死死钉在咆哮的江水里,硬是把狂暴的洪峰劈成了两半!
“桥还在!快跑啊!”
人群疯了。
哭喊声、咒骂声、跌倒的惨叫声,混着暴雨砸在地上。
而在桥头,人性的遮羞布被彻底撕碎。
两束刺眼的强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马天德穿着扎眼的亮黄色冲锋衣,手里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密码箱。
他身后,七八个壮汉正挥舞着警棍,把试图靠近岸边冲锋舟的老百姓往死里打。
那是仅剩的两艘大马力冲锋舟。
是留给孕妇和重伤员的诺亚方舟。
“滚!都他妈滚开!”
马天德一脚踹翻一个抱着孙子的老太太。
老太太栽进烂泥里,半天没爬起来,怀里的孩子吓得没了声。
“老子是纳税大户!盘龙县一半的税是老子交的!”
马天德挥舞着手里的金卡,脸上的横肉因为恐惧而扭曲。
“谁敢挡老子的路,老子买他的命!”
一个年轻母亲跪在地上,死死拽着保镖的裤腿:“求求你们,带上我女儿……她才三岁……”
“滚开!穷鬼别弄脏了我的船!”
马天德抬腿就要上船。
砰!
枪响。
子弹擦着马天德的头皮飞过,打在他面前的船舷上,火星四溅。
马天德吓得裤裆一热,整个人僵成了石头。
雨幕被切开。
秦峰大步走来。
他身后,跟着满脸杀气的省厅扫黑办副主任李剑,手里的92式手枪还在冒烟。
秦峰没说话。
他脸上全是泥浆,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走到马天德面前。
没废话。
抬腿。
军勾皮鞋带着两世的怒火,狠狠闷在马天德的小腹上。
嘭!
马天德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三米远,一头扎进满是猪粪和淤泥的水坑里。
那两箱子钱洒了一地。
红色的钞票混进黑泥,瞬间成了废纸。
“纳税大户?”
秦峰踩着那堆钱,居高临下地看着刚从泥坑里把头拔出来的马天德。
“在这,钱买不了命。”
他环视四周,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那些蠢蠢欲动的“体面人”。
“李剑!”
“到!”
“接管冲锋舟。谁敢抢跑,不用请示。”秦峰指着咆哮的江水,“就地正法。”
咔嚓。
十几支枪栓同时拉动。
黑洞洞的枪口,成了这里唯一的法律。
秦峰转过身,背对着枪口,面对着几千名惊恐的百姓。
他竖起三根手指,声音嘶哑,却穿透风雨。
“第一,党员出列,去扛沙袋!”
“第二,老弱妇孺,上桥!”
“第三,当官的、有钱的、身强力壮的。”
秦峰顿了顿,眼神冰冷。
“都给老子排在最后!”
“谁敢插队,子弹不长眼!”
人群安静了。
那个跪在地上的年轻母亲爬起来,抱着孩子,朝着秦峰深深鞠了一躬。
秩序,是用铁血砸出来的。
“韩雪!”
秦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韩雪跌跌撞撞跑过来,从防水包里掏出一个缠满胶带的黑匣子。
这是那个“技术宅”同学的手笔。
大功率信号增强器,专攻早已被淘汰的2G低频段。
这也是此刻孤岛唯一的对外通道。
“红灯变绿了!有一格信号!”韩雪喊道。
秦峰一把抓过旁边干事的诺基亚N97。
“淘宝直播?”干事愣神。
“不,那个带不动。”
秦峰手指飞快按动键盘。
“上天涯。”
“发帖。”
在这个智能手机尚未普及的年代,天涯杂谈是全中国互联网的舆论中心。
一张照片。
浑浊的洪水,摇摇欲坠的古桥,还有满身泥泞、眼神坚毅的秦峰。
标题只有八个字:
【盘龙死战,最后遗言】
发送。
进度条缓慢爬行。
98%……99%……发送成功。
这一刻,无数还在深夜灌水的网友,刷新出了这条置顶热帖。
虽然没有视频。
但那模糊像素下透出的绝望与悲壮,瞬间引爆了互联网。
一分钟,回复破千。
十分钟,全网转载。
#盘龙挺住# 的词条,像火箭一样空降各大门户网站头条。
京城。
陆承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名为“秦峰”的Id,手里的咖啡杯被捏得粉碎。
瓷片扎进掌心,血流了出来。
他以为秦峰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现在,这个死人,正站在全中国的聚光灯下,狠狠抽着他的脸。
“封贴!马上联系网监!”陆承对着电话咆哮。
晚了。
人民网转载了。
新华网置顶了。
秦峰用一根细细的网线,把盘龙县的生死,绑在了全国人民的心头。
现场。
危机并没有因为舆论而停止。
“主任!完了!”
老专家赵工趴在泥水里,指着长寿桥上游两百米的土堤,声音凄厉。
“管涌!是大管涌!”
那是死神的呼吸。
土堤像开水一样沸腾,浑黄的泥浆正疯狂从地底喷涌而出。
一旦这里穿孔,洪水将绕过长寿桥,直接把下游几万人的安置点冲成平地。
沙袋光了。
石头扔进去就被冲走。
“堵不住了……没东西堵了……”赵工瘫软在地,满脸绝望。
秦峰看着那个不断扩大的黑洞。
冰冷的雨水灌进脖子,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没东西堵?
那就用人!
秦峰扔掉手里的喇叭。
没说一句豪言壮语。
他助跑两步。
纵身一跃!
扑通!
他像一块石头,直接砸进了那个喷涌的缺口。
用脊背,死死抵住了管涌口。
巨大的水压瞬间袭来,像是有人拿着大锤在狠砸他的五脏六腑。
秦峰闷哼一声,脸瞬间憋成猪肝色,双手死死扣进两边的泥土里。
“主任!”
韩雪尖叫。
“都他妈看戏呢?!”秦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脖子上青筋暴起。
扑通!
李剑把枪一扔,第二个跳了下去。
扑通!
王老三跳了下去。
扑通!扑通!扑通!
几十个汉子,像是下饺子一样跳进冰冷的泥浆里。
臂挽着臂。
肩挨着肩。
血肉之躯,铸成了一道还在喘气的大坝。
管涌,止住了。
岸上,哭声震天。
然而,老天爷似乎要把盘龙县赶尽杀绝。
就在众人以为抢回一条命的时候。
上游黑暗的江面上,传来了闷雷般的撞击声。
咚!咚!
借着一道闪电,所有人看清了那是什麽。
那是几十根巨大的原木。
每一根都有两人合抱粗,那是马家木材厂被冲走的库存。
此刻,它们变成了几十枚重型鱼雷,借着洪峰的势能,把头对准了长寿桥那几根满是裂纹的桥墩。
那是这根老骨头唯一的死穴。
这一撞。
必然桥毁人亡。
秦峰泡在水里,看着那呼啸而来的死亡黑影,瞳孔缩成了针尖。
躲无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