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岩祭司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曲微尘疲惫不堪的心湖中炸开。放逐整个“摇篮”?与敌同归于尽?这决心何等惨烈,代价何等巨大!但看着远处天际那愈发浓郁、带着毁灭气息压来的黑影,感受着手中“星火”核心传来的、与这片天地同源却又更加本源的悸动,她知道,这或许是唯一、也是最后的办法了。
“好!”她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绝境之中,容不得半点踌躇。
木岩祭司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决绝,立刻指挥幸存的部落猎人:“快!带上受伤的战士!我们去世界树之心!”猎人们迅速行动,两人一组,抬起昏迷的铁壁、山魈和那名战士,木岩则亲自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曲微尘。
一行人不再耽搁,沿着沼泽边缘一条被隐藏起来的、由发光苔藓标记的小径,向着圣林最深处疾行。小径蜿蜒曲折,穿过毒瘴弥漫的沼泽、攀越布满锋利水晶的嶙峋石林、甚至潜入地下暗河,沿途充满了各种诡异的自然陷阱和变异生物的袭击。木岩祭司对路径极为熟悉,总能提前预警或利用自然之力巧妙化解危机,但众人的速度依旧被严重拖慢。
曲微尘强撑着伤体,一边跟随队伍,一边全力运转太初道种,吸收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生命能量和“星火”核心反哺过来的一丝精纯源力,艰难地修复着近乎崩溃的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每一次迈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坚定。傅瑾宸的牺牲、苍玄号的悲壮、鹰巢的陷落、青藤部落的存亡……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她肩上,她不能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几个时辰,前方景象豁然开朗。他们穿过一片由巨大紫色蘑菇构成的森林,眼前出现了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宏伟景象——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散发着柔和七彩光辉的湖泊。湖水并非液体,而是由极度凝练的生命能量和某种更加古老的“源质”构成,平静如镜,倒映着并非天空、而是由无数交织的法则光带构成的、绚烂迷离的“苍穹”。湖泊中央,矗立着一棵无法形容其巨大的“树”。
那并非实质的树木,而是一尊顶天立地的、由纯净光芒和流动的法则符文构成的巨树虚影!树干如同撑起天地的脊梁,枝叶则是由无数生灭的星辰和流转的时空脉络编织而成!它散发着创世般的浩瀚气息与万古的沧桑,正是“世界树”的遗骸,或者说,是其不朽的法则显化!
巨树虚影的根部,深深扎入七彩湖泊深处,与整个“摇篮”的天地本源相连。而在树冠最顶端,悬浮着一个由无数复杂几何光环嵌套而成的、缓缓旋转的巨大仪式基座,散发出玄奥莫测的空间波动。那就是“放逐仪式”的核心!
然而,此刻的世界树虚影并不稳定,光芒明灭不定,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痕,仿佛被某种污秽的力量侵蚀着。整个七彩湖泊也在微微荡漾,边缘区域甚至开始变得浑浊。天际那压迫而来的黑影,已然逼近圣林边缘,与世界树散发的光芒发生剧烈碰撞,爆发出无声的能量风暴!放逐仪式,必须在世界树被彻底污染、屏障完全崩溃前完成!
“来不及休息了!直接去仪式基座!”木岩祭司脸色凝重,双手结印,口中念诵古老的咒文。七彩湖面随之波动,一道由光芒构成的桥梁从岸边延伸而出,直达湖心的巨树根部。
众人踏上光桥,快速奔向世界树。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磅礴的威压和法则的浩瀚,让人心生敬畏,也感到自身的渺小。铁壁、山魈等人在这种环境下相继苏醒,虽然虚弱,但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明白已到了最后关头,纷纷强打精神。
来到巨树根部,光芒桥梁化作一道螺旋上升的光梯,环绕着无形的树干,通往顶端的仪式基座。攀登的过程更加艰难,每上升一步,都承受着巨大的法则威压和能量冲刷。
终于,众人抵达了树冠处的仪式基座。基座由一种非金非玉的透明材质构成,表面刻满了与星钥符文同源却更加复杂古老的纹路。基座中心,有一个凹陷的掌印和一个放置圆形物体的卡槽。
“曲小友,‘星火’核心放入卡槽!将你的手按在掌印上,以星钥之力引导,以混沌之躯承载,我会集结部落残存之力与圣林本源,助你启动仪式!”木岩祭司急促道,脸色苍白,显然维持通道和抵抗外界压力消耗巨大。
曲微尘深吸一口气,走到基座中心。她能感觉到,手中的“星火”核心在靠近基座时,发出了强烈的共鸣,内部的混沌漩涡旋转加速。她小心翼翼地将核心放入卡槽。
嗡!
核心严丝合缝地嵌入,基座上的纹路瞬间亮起,七彩流光顺着纹路向整个基座蔓延!世界树虚影也随之震动,光芒大涨,暂时压制了表面的黑色裂痕!
“就是现在!”木岩祭司大喝,与幸存的部落猎人围坐一圈,双手按在基座边缘,将残存的自然之力与自身生命精气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铁壁、山魈等人也咬牙上前,将微薄的力量贡献出来。
曲微尘不再犹豫,将右手按在那个掌印之上!
轰——!!!
无法形容的能量洪流瞬间涌入她的身体!这不再是单纯的生灵之力或自然能量,而是整个“摇篮”世界本源法则的力量,混合着世界树的创世源力,以及青藤部落守护者们的生命献祭!这股力量浩瀚无边,充满了造化与毁灭的双重特性,远超她之前承受的泉眼源力!
“呃啊啊啊——!”曲微尘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仿佛要被撑爆!太初道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裂纹瞬间扩大至极限,清浊二气被强行撕裂、重组,与涌入的本源法则力量激烈对撞、融合!她的经脉、识海、乃至灵魂,都在经历着彻底的粉碎与重塑!眉心星钥印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艰难地引导着法则流向,试图稳定仪式。
“坚持住!引导力量,锁定放逐坐标!”木岩祭司七窍流血,嘶声呐喊,他的生命气息在飞速流逝。
放逐坐标?曲微尘灵光一闪,想起了星图揭示的那三个坐标中,那个充满死寂与终结气息、与“门”隐隐对立的坐标!那里是“虚无”之地,是绝地,也是可能的生路!或许能将敌人放逐到那里!
她强忍灵魂撕裂的剧痛,集中全部意志,通过星钥,将那枚坐标信息烙印在奔腾的能量洪流之中,引导着力量涌向仪式基座的核心!
基座光芒大盛,世界树虚影顶端,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空间漩涡开始形成,散发出恐怖的吸力,目标锁定了天际那压来的黑影和整个“摇篮”世界!放逐,开始了!
“不!休想!”天际传来影蚀者首领惊怒的咆哮,一道凝聚了恐怖邪能的黑暗冲击波狠狠撞向世界树虚影和仪式基座!
轰!
整个基座剧烈震荡,刚刚成型的空间漩涡一阵扭曲!曲微尘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金色的血液,仪式险些中断!
“保护仪式!”木岩祭司目眦欲裂,猛地站起,燃烧最后的生命本源,化作一道绿色光柱,冲向那道黑暗冲击波,试图阻挡!
“祭司!”猎人们悲呼。
“继续仪式!不要管我!”木岩的声音在光柱中消散。
绿色的光柱与黑暗冲击波同归于尽,暂时挡住了这一击。但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影蚀者大军和更恐怖的存在正在疯狂冲击世界树屏障!
仪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空间漩涡需要稳定,需要足够的能量将其扩大至足以吞噬整个“摇篮”的范围!
“能量不够!世界树被侵蚀太严重!”山魈看着光芒再次黯淡的基座和世界树虚影上扩大的裂痕,绝望道。
曲微尘看着手中光芒同样开始明灭不定的“星火”核心,又看了看身边伤痕累累、力量耗尽的同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木岩祭司牺牲了,青藤部落快打光了,不能再牺牲更多了!
“星火……既然你需要薪柴……那就用我的一切……作为最后的燃料吧!”她心中默念,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她不再试图引导和控制那股狂暴的世界本源力量,而是……彻底放开了对太初道种的压制,甚至主动引导那股力量,连同手中“星火”核心的能量,一起……点燃自己的道种、自己的灵魂、自己的一切!
她要效仿苍玄号的先辈,以自身为祭,完成这最后的放逐!
“以我之魂,补天之缺!以我之血,染道之途!混沌为引,星火为祭……法则放逐……开!”
她发出了最后的呐喊,整个人的气息如同燃烧的恒星般爆发!太初道种在超越极限的能量灌注下,终于彻底崩碎,化作最本源的混沌之气,与星火核心、世界本源、乃至涌入她体内的部分影蚀邪能,疯狂地交融、坍缩、然后……轰然爆发!
一道无法形容的、混沌色的光柱,自仪式基座冲天而起,注入那个空间漩涡!漩涡瞬间稳定、膨胀了数倍,散发出镇压一切的恐怖吸力!整个“摇篮”世界开始剧烈震动,空间结构变得不稳定,天际的黑影发出惊恐的尖叫,被强行拉扯向漩涡!
“不——!”影蚀者首领的咆哮充满了不甘。
“曲微尘!”铁壁和山魈等人看着光柱中那道逐渐模糊、气息飞速消散的身影,发出悲恸的呼喊。
曲微尘的意识在极致的光芒和力量中迅速消散。她最后的感觉,是手中的“星火”核心传来一股温暖的、仿佛解脱般的波动,以及……似乎有某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东西,顺着放逐的通道,悄然附着在了“星火”核心的最深处……
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似永恒。
曲微尘的意识从冰冷的虚无中缓缓浮起。她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一条光怪陆离的时空河流中,周围是破碎的星辰、扭曲的大陆、以及无数哀嚎的灵魂碎片。放逐仪式产生的空间风暴席卷了一切。
她还没死?或者说,以某种奇特的状态存在着?她感觉不到身体,只有一缕微弱的意识,依附在一点温暖的、熟悉的光芒上——是“星火”核心!它似乎保护了她最后一丝灵识不灭。
她“看”到,“摇篮”世界被彻底吸入漩涡,消失在无尽的虚无乱流中。影蚀者大军大部分也随之湮灭,只有极少数的强者在最后关头撕裂空间遁逃。放逐仪式,惨烈地成功了。
那点“星火”光芒,包裹着她的意识,在时空乱流中随波逐流,仿佛没有尽头。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磨灭之际,前方乱流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却异常稳定的牵引力!那感觉……很像之前感应到的、那个与地球源头有关的坐标?
是错觉吗?还是……最后的归宿?
“星火”光芒微微调整方向,向着那点牵引力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