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月牙泉畔。夜幕低垂,星河璀璨。
白日里灼人的热浪早已退去,戈壁滩的夜风带着清冽的寒意。鸣沙山的沙丘在月光下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恍若沉睡巨兽的脊背。而在这片古老与荒凉交织的土地上,一座崭新的、由深蓝色光伏板覆盖的巨大穹顶建筑——“燧人氏”基地国际会议中心,正灯火通明。
但此刻,会议中心内并非焦点。真正的焦点,在数公里外,敦煌莫高窟那沉睡千年的崖壁之下。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历经风沙侵蚀的古老洞窟群上。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砂砾的细微声响。
一支由黑色防弹轿车组成的车队,在严密安保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入早已清场的莫高窟核心保护区,停在了编号第61窟——着名的文殊堂前。
车门打开,李明哲率先下车,锐利的目光好似探照灯一样先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月光、沙丘、石窟的阴影,任何角落都不放过。在他身后,华盟与北约的最高谈判代表,以及几位作为见证人的中立国元首,神情肃穆地依次下车。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历史性的凝重。没有红毯,没有喧嚣的媒体,没有华丽的仪式。只有清冷的月光和沉默的石窟,见证着这场决定人类能源未来走向的签约。
众人鱼贯进入61窟。洞窟内没有现代照明,只有几盏功率极低、光线柔和的考古应急灯,勉强照亮脚下的路,以免损害珍贵的壁画。洞窟中央,巨大的中心塔柱在昏暗中沉默矗立。借着微光,可以隐约看到塔柱和四壁上绘制着精美绝伦的唐代壁画——佛国世界,菩萨低眉,飞天翱翔。
在正壁主尊的位置,绘制着文殊菩萨的巨幅画像。菩萨面容慈祥庄严,跏趺坐于青狮之上,右手高举,手中持着一卷象征着无上智慧的经卷。千年时光的沉淀,让壁画的色彩不再鲜艳,却更添一份沧桑与神圣。
签约台就设在文殊菩萨像正下方,一张古朴的木桌,上面摆放着两份厚厚的文件——正是经过无数次激烈交锋、最终艰难达成的《全球光伏技术共享与能源安全合作框架协定》,也被称为“光伏停战协定”。
华盟与北约的代表分坐两侧,在柔弱的灯光和公证人的见证下,神色庄重地拿起笔。笔尖落在纸页上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洞窟中显得格外清晰。李明哲和他的队员磐石般守卫在洞窟入口和关键位置,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异动。
签约完成。双方代表交换文件,象征性地握手。没有热烈的掌声,只有洞窟深处传来的、仿佛穿越千年的、低沉的回响。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精准、柔和、几乎没有任何热量散发的淡蓝色激光束,从洞窟顶部一个经过精心伪装和校准的投影口悄然射出,好像一只无形的画笔,轻轻拂过文殊菩萨壁画中那高举的右手。在众人惊愕而屏息的注视下,那壁画中文殊菩萨手中所持的、象征着佛门智慧的古老经卷,在激光束的“描绘”下,其图像被瞬间覆盖、替换!取而代之的,并非实体,而是一个悬浮在壁画之上、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清晰无比的立体全息投影!
投影的内容,正是刚刚签署的《光伏技术共享协定》的封面!华盟与北约的标志并列其上,下方是醒目的标题和签署日期!古老的佛经智慧,与现代的科技契约,在千年石窟的月光下,在文殊菩萨慈悲的注视中,以这种充满科幻感却又无比和谐的方式,完成了跨越时空的交融与传承!
激光投影的光芒并不刺眼,反而更多佛光般温润,照亮了签约代表们复杂的面容,也照亮了人类寻求共生的一线曙光。
光伏停战协定,以佛窟为殿,月光为鉴,正式生效。签约仪式在肃穆中结束。代表们陆续走出洞窟,车队缓缓驶离。石窟区再次恢复了亘古的寂静。
林薇没有立刻离开。她独自站在洞窟外,倚靠着会议中心延伸出来的、覆盖着冰凉光伏板的巨大外墙面。戈壁的夜风带着寒意,吹拂着她的发丝。她伸出手,掌心轻轻贴在那深蓝色的光伏板面上。触感冰凉,好像沙漠的夜。但林薇知道,就在这冰冷的板面之下,蕴藏着吸收阳光、转化能量的澎湃力量。
她抬头望着莫高窟崖壁上那轮皎洁的明月,月光洒在光伏板上,反射着清冷的光泽。结束了…至少是地面上围绕“光”的战争,暂时告一段落。但她的心并没有完全放松,李明哲在巴黎遇袭的枪声、撒哈拉的血水、还有那深埋地底六十年的嘱托…种种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就在这时,她随身携带的加密卫星电话震动起来。是陈思邈。林薇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陈思邈的声音,背景音很安静,似乎也在仰望夜空。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悠远:“签约结束了?”
“嗯,刚结束。在莫高窟,文殊菩萨前。”林薇轻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光伏板面。“很好。”
陈思邈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他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指向未来的明确:“林薇,准备一下新的征程吧。”
“新的征程?”林薇微微一怔。“对,”
陈思邈的声音透过卫星信号,穿越万里夜空,清晰地落在林薇耳边,也仿佛落在这片承载了千年文明与新生能源希望的戈壁滩上:“上月球吧。那里,没有阴影。”
没有阴影…林薇的心猛地一跳!
她下意识地再次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毫无遮挡的明月。是啊,月球…没有大气层,没有云层,没有昼夜交替带来的长夜,更没有地球上错综复杂的地缘政治投射下的、阻碍阳光的“阴影”!那里拥有近乎永恒、纯净、无与伦比的太阳能资源!是人类摆脱地球资源桎梏、走向星辰大海最理想的第一站!
光伏战争在地球上暂时停歇,但人类对“光”的追求,对生存空间的渴望,将冲破重力的束缚,指向那片没有阴影的银色净土。陈思邈的话语,突然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从敦煌的月夜,扩散向了浩瀚的宇宙深空。
林薇的手依然贴在冰凉的光伏板上,感受着来自地球科技的脉动。她的目光却已穿透苍穹,望向了那片寂静的、没有阴影的月球荒原。
新的篇章,已然掀开一角。深渊共生的下一站,是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