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史今开口,许三多的声音就带着点颤,那股熟悉的幽怨慢悠悠飘了出来:“班长,你是不是厌倦我了?不想再和我呆在一起了?”
“胡扯!”
史今猛地坐直身子,大手一把拍在桌子上,复习资料都震得跳了跳。
应急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分明的光影,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透着股狠劲。
他看着许三多流泪的模样,一股能量从脚底直冲头顶,刚才积在骨头缝里的疲惫、翻来覆去的自我怀疑,瞬间被冲得一干二净。
他抓起笔,在“正弦定理”那行字旁重重画了个圈,笔尖几乎要戳破纸页,声音又恢复了往日训练时的洪亮:“谁说要退伍了?你班长我什么时候认过怂?当年带你练队列、摸步枪,哪回不是啃硬骨头?这点公式能难倒我?”
他指着那个墨圈,冲许三多扬下巴,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来,三多,你再给我讲一遍这个正弦定理,刚才光顾着跟自己较劲,没听清。”
许三多愣了愣,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吧嗒”掉在字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盯着史今发亮的眼睛,突然破涕为笑,鼻尖还红红的,赶紧往前凑了凑,手指点在公式上,拿着字典一点点比对解释:“班长,这个sinA就是角A的对边比斜边,就像咱们测目标距离时算比例似的……”
卢曼悄悄摸摸的爬回自己的床铺上,抱着胳膊,盯着天花板,支着耳朵,勾起了嘴角。
她方才还捏着把汗,怕史今那股颓劲真压过了心气,这会儿见他又燃起来,知道这步险棋走对了。
听着室内逐渐平缓的呼吸声,卢曼知道,三班其他人也都还没睡呢~
此时都怕反应过来的史今、许三多尴尬,如她一般,一动不动的装睡呢!
应急灯的光晕里,史今俯身听着,时不时点头追问,粗糙的手指在纸上跟着比划,原本僵硬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史今盯着纸上弯弯曲曲的符号,听着许三多略显笨拙却格外认真的讲解,突然觉得那些曾像天书般的公式也没那么讨厌了。
许三多的声音里带着独有的执拗,像当年在草原五班反复练习踢正步时那样,透着股“不放弃”的韧劲儿。
史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笔,只觉得浑身的劲儿都回来了——别说熬几个通宵啃书本,就算现在让他去犁十亩地,他也能扛着犁头从地头冲到地尾。
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怎么能让这双始终追逐他的眼睛蒙上失望?
当年在老家,他拍着许三多爹的肩膀说“我带他当最好的兵”;在七连,他看着许三多从只会窝在角落的愣头青,变成能扛着班级荣誉的好战士。
如今,他得考上军校,得留在部队,得看着这小子走得更高、更远。
而且,他也不甘心就这么狼狈退场!
史今笔尖一顿,在纸页空白处写下两个字:“必胜”,墨色浓重,像个沉甸甸的约定。
一夜无话,就这般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话说做了333个腹部绕杠,解开心结的许三多,像是卸下了背上的千斤磨盘,整个人都透着股轻快的劲。
往日里总跟在史今身后亦步亦趋的身影,如今却成了钢七连训练场上最扎眼的存在,进步快得像解开封印的大佬,每天的成绩都在记分板上往上跳一截。
卢曼对此倒是还能接受,毕竟这小子,从新兵连时,她就看出来了,那身体底子可比原主强多了!
许三多前期的孬兵表现主要是心理问题,如今心窍一来可不就使劲撒欢~
五公里越野的赛道上,以往伍六一总像阵风似的冲在最前,身后跟着一群追赶的身影。
可这阵子,许三多却像块粘人的膏药,始终跟在伍六一身后半步远。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浸透了作训服,他的呼吸虽然急促,脚步却稳得吓人,眼睛死死盯着伍六一的背影,透着股不认输的执拗。
“许三多,你小子别跟屁虫似的!”伍六一咬着牙加速,想甩开身后的影子,可回头一看,许三多依旧稳稳跟着,甚至还隐约有赶超的架势。
冲过终点线时,伍六一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看着紧随其后、只是脸色微红的许三多,第一次觉得后背冒起了冷汗——这小子,居然真的追上了。
夕阳把训练场的铁丝网染成了暖金色,训练结束的号声刚落,一群浑身是汗的兵就簇拥着凑到公告栏前,指尖在成绩表上飞快地划着。
白铁军踮着脚,念名字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体能训练——许三多,优秀!野外生存——许三多,优秀!”
周围瞬间安静了两秒,接着炸开了锅。
成才叼着根草,手指在“许三多”三个字上顿了顿,眼底的惊讶藏都藏不住——他明明记得上个月这时候,许三多的名字还总在表格最底下,连“合格”都得史今在旁边盯着才能勉强保住。
“这小子是开了窍吧?”
有人戳了戳成绩表,“上次五公里越野,他还跟在队尾喘,这次居然跑了全连第三!”
许三多站在人群外,手指攥着衣角,耳尖发红。
他想起这些天的晨光,天还没亮就绕着操场跑,鞋底磨破了两双;想起午休时别人在树荫下聊天,他抱着枪在靶场练据枪,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就用绳子把枪绑在肩上,硬撑着找准星。
没等他回神,下一场战术演练的哨声又响了。
红蓝双方的标记刚贴好,许三多就跟着队伍钻进了树林。
以往这种时候,他总怕拖后腿,紧紧跟着史今的脚步,连方向都不敢错。
可这次,他趴在草丛里,盯着前方的铁丝网,突然想起史今教过的“找死角”——铁丝网左下角有块石头,刚好能挡住哨兵的视线。
“我去探路。”他低声说,没等别人反应,已经猫着腰钻了过去。
草叶刮过脸,他却没分心,眼睛盯着前方的火力点,脚步轻得像猫。
等他摸到敌方阵地后侧,抬手比了个“安全”的手势时,身后的战友都愣了——这哪里还是那个连转弯都怕撞到树的许三多?
最让人吃惊的是射击考核那天。
靶场的风有点大,吹得靶纸哗啦响。
许三多抱着枪站在射击位上,深呼吸,手指扣住扳机。
他想起史今蹲在他身边,手把手教他“三点一线”,“别慌,枪是你的手,准星是你的眼,心稳了,子弹就稳了”。
第一枪,十环。第二枪,还是十环。报靶员的声音刚落,旁边的兵就凑了过来:“三多,你这手也太准了!”
许三多没说话,只是又举起了枪。他练了无数次,从白天到黑夜,从晴天到雨天,连梦里都在找准星的位置。
枪托抵着肩窝,熟悉的后坐力传来,他眯着眼,看着靶纸上的弹孔一个个连成线——又是十环。
史今站在远处,看着那个曾经连枪都不敢碰的兵,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想起许三多刚到七连时,攥着被子角,小声问“我能做好吗”,现在的他,不用再问别人,因为他已经用成绩证明了自己。
演练结束时,史今走过来,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行啊,许三多,你不再是‘拖油瓶’了。”
许三多挠了挠头,笑了:“班长,我还能更好。”
夕阳落在他脸上,把他眼里的光衬得更亮。
这个一开始谁都没放在眼里的小子,没声没响地憋着劲成长,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成了每个人都得卯着劲才能追上的对手。
高城站在训练场边上,看着许三多,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这兵,终于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