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眉头拧着,一脸真心的疑惑:“这好像不是连长和代理班长谈心。”
“谁跟你谈心呢?”高城脖子一梗,又有些不自在地扭头避开他的目光,重新坐回床上,语气带着点别扭的火气,“就是聊天、打屁、胡侃!你……你见过我这号光杆倒霉蛋连长吗你!”
许三多没听出他话里的自嘲,认认真真回答:“我在三连没跟别的连长打过交道,就见过你一个连长。”
这话怼得高城一口气没上来,猛地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往桌上一墩——“哐当”一声,缸里的热水溅出来,烫得他龇牙咧嘴:“咦!怎么回事?就今天这日子,你也没忘打开水啊?这么烫!”
许三多探头,眨着眼,眼神里满是无措,连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高城看着他那副实打实认错的样子,气也发不出来,只能自认倒霉地摆手:“行行行,算了算了算了,没事没事没事。”
缓过那阵烫意,他又梗着股不服输的劲,拍了拍床沿:“今天我就不信了,这天还能聊不起来!”
琢磨了片刻,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了些:“我跟你说个事,跟别人都没说过啊。”
“我是那种……被别人叫做将门虎子的人。”
“我爸他……”话到嘴边又顿了顿,他连忙补充,“我先声明啊,我从来没靠过他,团里也没几个人知道他是谁。”
“人争一口气嘛,有多少条路,我就选最最难的那一条走,这样得来的才是自己的,对不对?”
“不知道。”许三多老实作答。
“嘿!这你也能不知道?”高城急得坐直了身体,嗓门都提了些。
“我每次都只走一条路,别的路我没走过啊!”许三多的解释让高城没话说了。
也是这时,他才意识到,起点不同,许三多的选择其实不多,甚至只有一个。
高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我…我…我从那个那个军校毕业那年,他正好当军长。”
说着说着高城又半躺在床上:“哪个军的我就不跟你细说了,然后我爸他……”
“是咱们军的。”许三多突然插话,语气里的笃定,惊得高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你怎么知道的?”
许三多平静的回答:“班长跟我说的。”
“他怎么会知道?”高城立马坐直了身子,眉头拧成疙瘩,语气里满是错愕。
许三多接下来的回答让高城更惊讶了“全团人都知道。”
高城愣住了,难以置信:“不是…怎么可能全团人都知道?!”
“班长说,怎么可能全团人不知道?”许三多一字不差地复述,“也就是连长你自己以为别人不知道。”
高城愣在原地,半晌才扯出个自嘲的笑,声音沉了下去:“这么说,我像只猴子似的?”
“对着太阳活蹦乱跳,还觉得自己天天向上呢?多能耐似的,其实别人看我,不就是人来疯、跟自个较劲吗?这不是?”
许三多继续躺在床上,平静的转述史今的话语,“班长说,你有见识、有学历、有理想、有思想、有抱负、有水准……”
“怎么都是一只猴子。”高城自嘲的语气里裹着点涩味。
室内又恢复了平静,床上的许三多丝毫不知他刚刚的那些话给高城造成了多大的冲击,见话题中断了,还催促:“连长,你接着说。”
高城根本没了谈话的兴致,没好气的怼了一句:“我跟你说什么?某军长的某儿子,和某猴子?”
“不跟你说了,挺尸!”高城恨恨的单方面宣布结束谈话,直接躺平,连着被子都一起压在身下,辗转反侧后,还是气得伸脚踢了踢许三多的床板。
在许三多探头查看的时候,恶人先告状:“你睡觉怎么连身都不翻?”
许三多下意识的否认:“不是…”
眼见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又要执行翻身行动,高城无语的制止他:“这不是命令!被你搞得活像命令似的!”
“许三多,难为你一个晚上让我聊得这么愉快啊!”又翻了身侧躺着的高城沉吟良久,吐出来这么一句话意味不明的话。
“不会吧……”
“别再说话了…”高城立马打断了许三多,在实在是受够了,他起身,拿起枕头,换了个方向躺下,又顺势把被子打开,把自己的头都埋了起来:“你就是我的地狱。”
显然,这一次高城是认真的,然后他们就这样抱着满腹心事不再交谈,各自在床上“挺尸”。
室内一片静谧,只剩下窗外的月光如水一般的洒在地面上。
时间悄然而逝,半睡半醒间听到一点细细碎碎的声音,高城警觉的睁开眼,侧耳听了片刻——有人在开锁,他下意识的看了下手表——凌晨四点十分。
这时,天虽然还未大亮,但室内的情况还是一目了然。
高城悄悄的支起上半身,眼睛无意识和上铺探头的许三多对上了,好家伙,这人也醒着。
但此时顾不上其他,他们的目光一触即离,纷纷牢牢的锁定门口。
恰在此时,门咔哒一声打开了,一道有点熟悉的人影闪了进来,还没看清面孔,那人就转过身去——小心翼翼的关门。
再回首,六目相对间,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卢曼?!”x2
“三多?连长?”
许三多一个箭步立马从上铺跳下来,鞋都顾不上就急忙去卸卢曼身上的行李。
高城也坐直了身子,手忙脚乱找扔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鞋袜套上。
“不用,不用。你们继续睡,我自己来…”
卢曼顾不上在自家宿舍看到连长的那点疑惑,连忙在三多上手前把身上背着、提着、挎着的包都扔地上了。
低头整理好自己的形象后,高城头也没抬的先问出心里的疑惑:“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三个月还没满。”
注意到卢曼绑着绷带的胳膊,许三多关心的问:“你的手没事吧?”
高城一听,抬头就看到了卢曼异常的那只手,立马上前查看:“受伤了吗?伤得重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