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蓓儿背着书包走进屋,目光扫过客厅,瞬间定格在沙发上——老爸江水溶和那个叫严隽的女人正坐在一起,姿态透着一种她不愿深究的亲昵。
三个人,六只眼睛,在空气中短暂交汇,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江水溶率先反应过来,脸上扯出一个大大的、带着点刻意讨好的笑容,说了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蓓儿,你放学了。”
他试图用平常心打破这尴尬。
而江蓓儿,只是淡漠地瞥了严隽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随后一边弯腰换着室内鞋,一边用她那特有的、平静无波的童音说道:“爸爸,家里有客人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她刻意加重了“客人”二字。
“客人?”江水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有点没反应过来,“谁?”
江蓓儿换好鞋,直起身,小脸上没什么表情,逻辑清晰得可怕:“在这个家里,除了你和我,其余的人,都是客人。”
她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项家庭基本法,接着补充道,“要是提前告诉我,我回来的路上,会记得买些花生糖果招待客人的。”
一句话,不轻不重,却像一根小刺,精准地扎在了严隽的心上,也把江水溶噎得一时语塞!
这“小主人”的姿态摆得十足,划清界限的意图也毫不掩饰。
江蓓儿放下书包,一反平日里对陌生人的冷漠,变得异常“殷勤”。
她迈着小步子去厨房倒了两杯水,端到茶几上,分别放在严隽和江水溶面前,小脸上甚至还努力挤出一个看似可爱乖巧的微笑:“请喝茶。”
但这笑容和举动,在江水溶看来,比他闺女平时的冷脸还要让他头皮发麻。
这哪里是待客,分明是无声的驱逐和宣示主权。
他看了看面前那杯白开水,又看了一眼身旁脸色明显冷了几分的严隽,只能报以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
这小棉袄,漏风也就算了,现在还开始往外射冰碴子了。
坐在一旁的严隽,面色已然冷了三分。看着面前这杯象征着“客套”和“距离”的白水,她只觉得喉咙发紧,一点想喝的欲望都没有。
冷场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江水溶深吸一口气,决定主动打破僵局。
他指了指身边的严隽,努力维持着温和的微笑,问女儿:“蓓儿,你知道她……是谁吗?”
他期待着,哪怕女儿有一丝一毫的松动,能承认严隽的特殊身份。
江蓓儿乖巧地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无波:“知道。”
江水溶眼睛微亮,带着期待追问:“她是谁?”
然而,江蓓儿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小火苗。
她用一种汇报新闻般的口吻说道:“她是大名鼎鼎的严氏集团总裁,严隽女士。我在电视新闻里看见过她的报道。”
完全是一副谈论陌生公众人物的姿态。
江水溶脸上的笑容再次彻底僵住,嘴角抽了抽,却无力反驳。
江蓓儿却仿佛没看到老爸的尴尬,继续用她那“天真无邪”的语气,发出了灵魂拷问:“爸爸,严女士那么有钱,住的都是大庄园,在我们这个又小又旧的家里,恐怕会不适应,待不习惯的。现在天都晚了,连我都放学回家了,她……怎么还不回自己家去呢?”
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
严隽闻言,眉头微蹙,心中一阵刺痛。
她摇了摇头,看向江蓓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其实……我也没什么钱。”
在她心里,再多的钱,也买不回“家”的温暖。
再大的房子,如果空无一人,或者充满隔阂,那也不是家。
她多么渴望能融入这个看似狭小却充满烟火气的地方,可眼前这个小女孩,却在她面前筑起了高高的围墙。
面对女儿毫不留情的“驱赶”,江水溶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他脸上重新堆起笑容,用一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说道:“哎呀,她说她今天想住在咱们家里。好闺女,你不会反对吧?”
江蓓儿明显顿住了,小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蹙起小眉头,反问道:“为什么要住我们家?难道严女士没有自己的房子住吗?”
她觉得老爸这个借口找得实在太烂了,真当她是三岁小孩那么好糊弄吗?
下一秒,江水溶使出了杀手锏。
他站起身,走到江蓓儿面前,蹲下身,抓住女儿的小手轻轻摇晃着,开始了他极不熟练且画风突变的——撒娇神技!
“为什么不能住咱们家嘛?”
江水溶学着小孩的腔调,眼巴巴地看着女儿,“你看,你的好朋友林晓晓家里也有大房子啊,她不是也来咱们家住了吗?!”
江蓓儿一听,小眉毛顿时皱成了两个小疙瘩。
对啊!
林晓晓确实来家里住过,还跟她挤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
林晓晓是她的朋友,所以可以来住。
那么……爸爸提出让他的朋友来家里住,好像……从道理上讲,也说得通?
这才叫公平!
可是!
这个叫严隽的女人,她能跟天真的林晓晓比吗?
绝对不能!
江蓓儿的小脑袋瓜瞬间陷入了激烈的思想风暴,cpU都快干烧了。
江水溶抓住女儿犹豫的瞬间,继续加大撒娇力度,把歪理进行到底:“哎呀呀,我的好蓓儿,你看她,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你老爸我呢,一个人带娃,身心俱疲,身体也很虚弱的!专家都说了,人如果太孤单,没有人陪伴,肯定容易生病的!之前林晓晓来陪你的时候,老爸可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全力支持的!现在老爸就想有个朋友陪着说说话,你要是反对,那对老爸也太不公平了!老爸……老爸要伤心了,哭给你看哦!”
说着,还作势要揉眼睛。
在江水溶这番胡搅蛮缠、歪理邪说加上毫无形象可言的撒娇攻势下,江蓓儿的小脑袋终于被绕晕了。
她看着老爸那副“你不答应我就耍赖”的样子,把心一横,咬着牙说道:“好……好吧!但是!”
她强调道,“林晓晓上次只住了一个晚上!所以……”
她试图设定界限。
“好了好啦!知道啦!就住一晚!我闺女最通情达理了!”
江水溶不等她说完,立刻眉开眼笑地打断她,生怕她反悔,还用力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沙发上,严隽看着这对父女如同唱双簧一般的对话,一个硬汉老爹毫无底线地对着女儿撒娇卖萌,一个早熟冷漠的女儿被绕得晕头转向最终妥协……
这场景……实在太过违和,让她不知道该为此感到心酸,还是该为江水溶这破釜沉舟的“智慧”感到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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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曲过后,眼看天色渐晚,到了该做晚饭的时间。
江水溶自告奋勇要下楼买菜,展现一下(并不存在的)厨艺,顺便也让屋里那两个气氛微妙的女人单独待会儿——虽然他有点担心,但还是得创造机会。
江水溶出门后,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江蓓儿和严隽。
刚才那点因为老爸撒娇而勉强维持的“和平”假象瞬间消失。
江蓓儿的眼神恢复了以往的冰冷和疏离,她走到严隽面前,仰着头,语气清晰地表达着自己的立场:“不管当初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抛下我和我爸爸,我都不会原谅你!”
这话她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决绝。
严隽看着她充满敌意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但面上不愿示弱,回以一声淡淡的冷笑:“呵,小孩子不该有太多自己的想法,应该多听大人的话。”
“听话?”江蓓儿的小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不屑,“那也得大人先懂得怎么爱孩子,值得孩子听话才行!”
在她那颗早慧且偏执的心里,光有爱或许还不够,大人还得有脑子,并且……最终得听她的才行!
严隽看着女儿倔强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地说道:“要是真的不爱你……你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在哪里。”
虽然她依旧想不起失忆那段时间的具体细节,但她此刻无比确定,当初她和江水溶在一起,生下蓓儿,必然是出于自愿和爱。
如果不爱,即便她失忆了,以她的能力和性格,当初也有的是办法让这个孩子根本来不到这个世界。
然而,江蓓儿对严隽这番隐含深意的话嗤之以鼻。
她认定了这个女人不正常,逻辑诡异。
同时,她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以后再也不让林晓晓来家里过夜了!
都怪这个先例,才让老爸找到了让她留下来的借口!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
这个家,有她和爸爸就够了,不需要第三个“外人”,尤其是这个叫做严隽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