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杯摔碎的脆响还在屋里回荡,建军靠在墙上,胸口剧烈起伏,眼泪还挂在脸上,却没力气再动一下。
隔壁的门 “吱呀” 响了一声,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他的屋门。建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 是春杏,他能听出她的脚步,轻得怕惊扰了谁。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春杏的脑袋探进来,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地上的碎片和水迹,又看向靠在墙上的建军,声音带着点犹豫:“建军,你醒着?是不是…… 是不是摔着了?”
建军没说话,只是把头扭向一边,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泪痕,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他能想象出春杏的表情,大概是带着点担心,又带着点无奈,像照顾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阿强也跟在春杏身后,站在门口,没进来,只是低声说:“我去拿扫帚和抹布,把碎片扫了,别扎着脚。”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却让建军更觉得难堪 —— 阿强越是平静,越显得他刚才的愤怒像场闹剧。
春杏走进来,蹲在地上,小心地避开碎片,想扶建军:“你没事吧?是不是想喝水,没够着?” 她的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大概是想起刚才他的愤怒,怕他又发脾气。
建军还是没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拐杖,指节依旧泛白。地上的水沾湿了他的裤脚,冰凉刺骨,像他此刻的心情。他能感觉到春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点探究,又带着点小心翼翼,那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像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人前。
阿强拿着扫帚和抹布进来了,没看建军,只是蹲在地上,小心地扫着碎片。他的动作很轻,怕弄出声音吵到建军,也怕碎片溅到春杏。春杏想帮忙,阿强却小声说:“你别碰,碎片尖,别扎着手。”
这句话像根针,又扎在建军心上。以前春杏怕扎手的时候,都是他来做这些活;现在,替春杏挡着危险的人,变成了阿强。他这个前夫,这个曾经的丈夫,只能像个外人一样,看着别人照顾自己的前妻,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
碎片很快扫干净了,阿强又用抹布把地上的水擦干净,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也没看建军一眼。做完这一切,他对春杏说:“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歇着,明天还得早起种地。”
春杏点了点头,又看向建军,犹豫了半天,还是说:“建军,要是夜里想喝水,或者哪里不舒服,就喊我,别自己乱动,不安全。”
说完,她跟着阿强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屋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建军一个人,和满屋子的尴尬与冰冷。
建军慢慢躺下,闭上眼睛,可脑子里全是刚才的画面 —— 春杏小心翼翼的眼神,阿强平静又温柔的动作,还有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愤怒,在他们眼里可能只是一场无理取闹,甚至是一种麻烦。
他想起阿强刚才说 “别扎着手”,想起春杏刚才的小心翼翼,心里的愤怒渐渐变成了委屈。他不是想发脾气,不是想无理取闹,他只是受不了,受不了自己的媳妇跟别人亲密,受不了自己变成这个家的累赘,受不了自己连一点尊严都没有。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连站起来都得靠拐杖,连给自己倒杯水都做不到,除了发脾气,除了摔杯子,他还能做什么?他的委屈,他的愤怒,在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无力。
夜更深了,窗外的月光也暗了下来,屋里一片漆黑。建军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以前跟春杏在一起的日子,想起自己曾经的意气风发,想起自己对这个家的承诺,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知道,春杏和阿强都是好人,他们没做错什么,错的是他,是他没用,是他没能撑起这个家,是他没能给春杏幸福。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是受不了眼前的一切。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他只知道,今晚的碎杯,不仅摔碎了一个水杯,更摔碎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从今往后,他在这个家里,大概真的只能像个透明人一样,看着春杏和阿强把日子过下去,看着自己一点点被遗忘。
窗外的风又开始吹了,刮得窗棂 “吱呀” 响,像在为他叹息,又像在嘲笑他的无能。建军紧紧闭上眼睛,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浸湿了枕巾。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日子还得继续,他的煎熬,也还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