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3月3日。
缅甸,锡唐河西岸。
东岸传来的枪炮声如同持续不断的闷雷,敲打着西岸每一个约翰军士兵的神经。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硝烟的气味,与河面上飘来的湿冷水汽混合,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工兵中尉汤姆·格林紧握着手中的起爆器,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的任务是确保最后一批部队通过后,立即炸毁眼前这座横跨锡唐河的钢铁大桥,绝不能让它落入小鬼子之手。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对岸,那里土黄色的小鬼子身影如同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约翰军防线。
对岸锡唐河东岸桥头堡阵地,已经是一片地狱景象。
英印第17师的印度籍士兵和少数约翰国军官,正在做最后的抵抗。
弹药即将耗尽,李-恩菲尔德步枪的射击声变得稀疏,布伦式轻机枪的点射也显得有气无力。
小鬼子的92式重机枪和歪把子轻机枪的火力彻底压制了他们。
不时有抱着炸药包的小鬼子敢死队员嚎叫着冲过火力网,在约翰军残存的掩体旁引爆自己,掀起一片血雨和破碎的肢体。
“撤退!全体向大桥撤退!”一名满脸烟尘的约翰军上尉挥舞着手枪,声音嘶哑地喊道。
命令通过嘶喊和手势,在残存的部队中传递。
早已濒临崩溃的士兵们如同听到了赦令,立刻放弃了阵地,争先恐后地向那座唯一的生路——锡唐河大桥涌去。
秩序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军官无法有效控制部队,撤退演变成了溃逃。
西岸,格林中尉看到对岸的守军开始后撤,但小鬼子的追击火力极其凶猛,不断有士兵在奔跑中被击中,倒在通往桥面的路上。
更多的士兵则拥挤在桥头,互相推搡,进展缓慢。
“中尉!小鬼子!小鬼子从侧翼绕过来了!”一名观察哨兵指着大桥北侧大约几百米外的河滩,惊恐地叫道。
那里确实出现了几十个快速移动的土黄色身影,利用芦苇丛的掩护,正向大桥方向渗透。
几乎同时,连接指挥部野战电话响了,铃声刺耳。
格林一把抓起听筒。
“喂?格林中尉?东岸情况怎么样?部队是否已全部撤离?”电话那头传来后方指挥部焦急的询问,信号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的杂音。
格林看着对岸混乱的景象,听着耳边观察哨关于小鬼子接近的报告,心脏狂跳。
他对着话筒大喊:“小鬼子正在猛攻!侧翼发现敌人渗透!东岸部队……东岸部队可能无法有效脱离了!”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模糊而急促的声音:“……不能把桥留给小鬼子……必要时……自行决断……”
“咔哒”一声,电话似乎断了,或者被挂断了。
“自行决断”这四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格林的心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些西岸的守军也开始出现骚动,恐慌的情绪在蔓延。
他再看向对岸,桥头拥堵不堪,而小鬼子的渗透分队似乎越来越近。
一个可怕的念头占据了他的脑海:
如果让这些小鬼子敢死队冲过桥来,整个西岸防线可能瞬间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准备引爆!”格林中尉嘶声对手下的工兵喊道,他的脸色惨白,但眼神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中尉!桥上还有我们的人!”一名士官指着对岸桥头那些清晰可见的、正在奋力奔跑的英印士兵,大声提醒。
格林闭上了眼睛,仅仅一秒,然后猛地睁开,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执行命令!引爆!”
工兵狠狠压下了起爆器的手柄。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预先埋设在桥墩和关键承重结构的炸药被同时引爆。
巨大的钢铁桥身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扭曲、断裂,巨大的钢梁和木制桥面被抛向空中,然后带着死亡的呼啸坠入浑浊的锡唐河中,激起冲天的水柱。
爆炸的冲击波甚至传到了西岸,震得格林中尉和周围的士兵一个趔趄。
对岸已经冲上桥面或者刚刚抵达桥头的英印第17师的士兵们,瞬间僵住了。
他们看着前方断裂的、燃烧着坠入河中的桥体,看着原本是生路的地方变成了绝境。
绝望的哭喊、愤怒的咒骂、以及对上帝和神灵的祈祷声,瞬间取代了枪炮声,成为东岸主导的音响。
他们被自己人,彻底抛弃了。
数千名英印士兵,以及几乎所有的重武器——包括那些来不及撤过河的卡车、吉普车、以及第七装甲旅遗留的部分m3斯图亚特轻型坦克,都成了小鬼子的囊中之物。
第17印度师,作为一支成建制的部队,在这一刻事实上已经不复存在。
同日稍晚,勃固,约翰军临时防线。
从锡唐河侥幸逃出的部分约翰军步兵单位,仓促地在勃固城郊的丛林和原有工事基础上,建立了一道新的防线。
士兵们惊魂未定,很多人连步枪都在溃逃中丢失了。
指挥官们试图收拢部队,分配防御区域,但效率极低。
他们寄希望于勃固周边的丛林地形能迟滞小鬼子的进攻,更寄希望于据说正在赶来的大夏援军,以及——那支理论上应该能提供强大火力支援的部队——第七装甲旅。
在临时指挥部里,亚历山大将军面色铁青。
锡唐河大桥的过早炸毁是一场灾难,但他必须面对现实。
他对着参谋口述命令:
“立即致电第七装甲旅,命令他们停止向曼德勒转进,火速驰援勃固防线!我们需要他们的坦克挡住小鬼子的冲击!”
命令被迅速编码,通过野战电话线,一级一级地向下传达。
仰光以北的铁路线上。
一列混合编组的火车正喷吐着浓烟,向北疾驰。
火车的平板车厢上,用缆绳固定着一辆辆m3斯图亚特轻型坦克和履带式运兵车,闷罐车厢里则挤满了第七装甲旅的士兵。
车厢内气氛沉闷,但更多的是一种逃离战火后的庆幸。
旅部参谋詹姆斯·米勒少尉(从锡唐河东岸侥幸生还)靠在一个弹药箱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热带景物,沉默不语。
他的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小鬼子“板载”的嚎叫和他自己那声“他们都是疯子!”的尖叫。
“我们这是去哪?曼德勒?”旁边一个年轻的坦克兵问道。
另一个军士长回答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是的,曼德勒~!远离那些该死的疯子。指挥部总算做了个明智的决定,把我们撤出来。
在锡唐河,我们的坦克根本施展不开,纯粹是靶子。”
他们的撤退行动,是在锡唐河防线崩溃前,由旅部基于“保存装甲力量”的考量,自行决定并迅速执行的。
他们的动作太快了,快到了甚至没有等待可能变化的上级指令。
当亚历山大将军那份要求他们“火速驰援勃固”的命令,历经周折,最终传达到第七装甲旅在仰光原定集结地时,接待盟军联络官的,只剩下一个负责收尾的、军衔不高的后勤主官。
那名主官看着风尘仆仆的联络官,茫然地摊了摊手:
“第七装甲旅?他们……他们大部分单位已经在至少六个小时前登车北上了。现在估计都快到卑谬了。”
联络官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北上?谁的命令?亚历山大将军的命令是要求他们支援勃固!”
后勤主官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具体命令流程。我只知道他们接到了转移的命令,然后就以最快的速度装车、出发了。
你们……你们对第七装甲旅的速度,真的一无所知。”
几天后,勃固防线。
失去了装甲支持的勃固守军,在小鬼子第55师团先头部队的迅猛攻击下,几乎一触即溃。
丛林并未能有效迟滞小鬼子的步兵穿插,缺乏反坦克武器和重火力的约翰军,再次重复了锡唐河的悲剧,被迫放弃勃固,继续向北溃退。
消息传回亚历山大将军的指挥部,他愤怒地将手中的电文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
他的面容几近扭曲:“他们撤退的速度,倒是快得惊人!小鬼子的进攻速度比不上我们某些部队的撤退速度!”
一场因为沟通失误、恐慌情绪和部分部队优先自保而导致的连锁惨败,就这样铸成了。
锡唐河的冤魂尚未安息,勃固的失败又给约翰军在缅甸的战局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而那句带着极致讽刺意味的话,也开始在残存的约翰军官兵中悄悄流传:
“你们对约翰军的速度一无所知。”
这里的“速度”,并非指向胜利的冲锋,而是指向一场快过命令、快过敌人、也快过盟友想象的,彻头彻尾的大溃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