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在堂屋里蔓延,李秋月跪在满地狼藉中,指尖触到碎裂的瓷碗边缘,割得生疼。昨晚那场混战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大山发了疯似的砸东西,口中咒骂着她“扫把星”,而她只是死死护着怀里发高烧的女儿小雨。
“妈,我冷。”小雨滚烫的额头抵在她颈间,微弱的呢喃像根细针刺进心脏。李秋月颤抖着把女儿裹进棉被,抬头望向窗外。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远处山峦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空气里弥漫着暴雨将至的腥甜气息。
她想起三天前在村口遇见的刘佳琪。那个女人踩着高跟鞋,红色裙摆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亲昵地挽着大山的胳膊。“秋月啊,你家男人可真是体贴,知道我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总来帮忙。”刘佳琪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香水味呛得李秋月眼眶发酸。
此刻灶台上的水壶发出尖锐的鸣叫,李秋月起身去倒水,却发现暖瓶早被大山砸碎。她咬了咬牙,从墙角摸出那只豁口的搪瓷缸,决定去后山的泉眼打点热水。小雨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一下下揪着她的心。
山路泥泞难行,李秋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忽然听见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下意识躲进灌木丛,透过枝叶缝隙,竟看见刘佳琪正靠在一棵老槐树上,指尖划过大山的胸膛:“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急什么?”大山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等把李秋月那娘们的嫁妆卖了,咱们就去县城。”
“她能那么容易放手?”刘佳琪娇嗔着捶了他一拳,“听说她娘家最近要送钱来,到时候......”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李秋月只觉得眼前发黑,手中的搪瓷缸“当啷”落地。惊觉有人的大山猛地转头,却只看见灌木丛在风雨中摇晃。
等她跌跌撞撞跑回家时,浑身早已湿透。小雨烧得满脸通红,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李秋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颤抖着摸出藏在衣柜夹层的存折——那是她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三千块钱,原本打算给小雨买新书包。
“秋月?”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她差点尖叫出声。大山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酒气混着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他眼神扫过李秋月手中的存折,立刻扑了过来:“拿来!”
“不!”李秋月死死攥着存折后退,后腰撞上桌角,疼得眼前直冒金星,“这是给小雨看病的钱!”
“病秧子还治什么?”大山醉醺醺地狞笑着,“把钱给老子,老子要去翻本!”他一把揪住李秋月的头发,另一只手拼命去抢存折。挣扎间,李秋月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墙上,顿时眼前一黑。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剧痛中醒来。存折已经不翼而飞,小雨的哭声从里屋传来。她强撑着爬起来,却发现房门被反锁了。透过门缝,她看见大山哼着小曲儿往村口走去,怀里揣着的,正是那本存折。
暴雨倾盆而下,李秋月拍打着房门,声音渐渐嘶哑。突然,她摸到窗台上的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那是前几天裁布料剩下的。锋利的刀刃在闪电中泛着冷光,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秋月透过雨幕,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跑来——是隔壁村的王婶。老人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气喘吁吁地喊道:“秋月!快......快去村口!大山他......他带着刘佳琪要走!”
李秋月的大脑一片空白,握着剪刀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她望向床上昏睡着的女儿,又看向门外的雨幕。雷声在头顶炸响,照亮了她决绝的眼神。
当她冲进雨幕时,暴雨瞬间将她吞没。泥泞的山路在脚下打滑,她却浑然不觉。脑海中不断闪过这些年的画面:新婚时大山憨厚的笑容,女儿出生时的啼哭,还有刘佳琪挑衅的眼神。泪水混着雨水流下,她分不清是愤怒还是绝望。
村口的小路上,大山正把行李塞进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刘佳琪撑着伞站在一旁,涂着蔻丹的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车门。“快点!”她催促道,“再不走天就黑了。”
“来了来了!”大山回头应道,忽然瞥见雨中狂奔而来的身影。他脸色骤变:“李秋月,你想干什么?”
李秋月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逼近。闪电照亮她苍白的脸,手中的剪刀泛着寒光。刘佳琪尖叫一声躲到大山身后:“疯子!你这个疯子!”
“把钱还我。”李秋月的声音冰冷得可怕,“把给小雨看病的钱还我。”
“还给你?”大山突然狂笑起来,“那是老子的钱!你以为你是谁?”他猛地冲向李秋月,却在即将抓住她时,被一道惊雷震得身形一顿。
就在这一瞬间,李秋月举起了剪刀。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剧烈的心跳。恍惚间,她看见大山惊恐的表情,看见刘佳琪尖叫着后退,看见远处闪烁的警灯——是王婶报了警。
“警察来了!”刘佳琪的尖叫刺破雨幕,“大山,快跑!”
大山转身想逃,却被李秋月死死拽住衣角。纠缠间,一声闷响传来,李秋月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她低头,看见鲜血正从胸口渗出,在白色的衣襟上晕开一朵妖艳的花。而大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块带血的石头。
“秋月!”王婶的哭喊从远处传来。李秋月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她最后看见的,是小雨在王婶怀里撕心裂肺的哭喊,是大山惊慌失措的脸,还有刘佳琪仓皇逃走的背影。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的血迹。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而李秋月的意识,正随着渐渐微弱的心跳,消散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可这场风雨过后,留下的只有支离破碎的家庭,和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