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陵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左臂残片震颤的频率突然加剧,像是有无数冰锥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他咬牙咬破舌尖,腥甜漫开时强行运转武意通玄——大楚玄甲军战魂在识海翻涌,顺着经脉注入残片。
但这一次反噬来得格外汹涌,他能清晰听见残片里传来的呜咽,像极了当年大楚城破时,城墙上未及撤退的老卒最后的嘶喊。
“咳——”他喉间一甜,半口血沫溅在石壁上,染脏了青苔。
正欲再运功压制,忽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歌声撞进耳中。
那调子像是用碎玉磨出来的,带着股说不出的清寂,残片震颤竟随着这歌声逐渐平息。
陈九陵抬眼,就见十步外的枯树上蜷着个孩童。
那孩子衣衫褴褛,袖口和裤脚都打着补丁,最显眼的是脖颈间挂着枚铜铃——在幽蓝的地光下,铃身暗纹竟泛出金芒。
陈九陵眯起眼,喉结动了动——那纹路他再熟悉不过,是大楚皇室独有的“九螭绕日”徽记。
歌声忽断。
孩童歪着脑袋看他,原本混沌的眼瞳突然清明如洗:“东宫火起时......你本该死在宫门前。”声音稚嫩,却像一记重锤砸在陈九陵心口。
他猛地站起身,腰间摸金枪的枪柄硌得掌心生疼——这是大楚太子遇刺当夜,他替太子挡下致命一剑时,太子在他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除了他和断气的太子,再无第三人知晓。
“小友,你......”陈九陵刚开口,后背突然窜起寒意。
他本能地旋身,就见数十块磨盘大的岩石从河岸滚落,带起的风刮得人面皮生疼。
石傀匠的身影从岩后闪出来,脸上的人皮面具裂了道缝,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傀儡皮肤:“玄清门要你们的命,我要我妻儿的命。”
陈九陵反手将苏绾拽到身侧,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不在原地——这念头刚起,岩石已到眼前。
他咬碎后槽牙,左手残片骤然迸出血光,“意境熔炉”轰然开启。
这次他没像往常那样融合破阵、战魂、镇尸三意,而是咬着牙将新领悟的“冥河溺亡意”硬塞了进去——那是方才在河底摸到沉尸手骨时,从腐肉里渗出的绝望。
四股意境在识海相撞的刹那,陈九陵眼前一片猩红。
战魂领域如活物般暴涨,形成一个漆黑的镇魄漩涡,最先撞上来的岩石被绞成石粉,第二块的碎石还没落地就被漩涡吞了个干净。
但他的右耳开始渗血,肋骨传来清脆的断裂声——这具现代身体终究不是大楚玄甲军的铁骨。
“够了!”
一道青影从岩缝里扑出来。
苏绾的机关弩精准射断石傀匠手中的引信,火星在半空炸开,照亮她泛白的指尖。
她甩着发梢的水珠,将一本泛黄古册拍在陈九陵脚边:“《秘陵谱》里写了,第六残片在冥河倒悬窟,入口只在双月映血潭的夜里开。”她盯着他臂上的残片,眼眶发红,“我绊你是因为那砖下有禁制,残片每吸收一次宿主精血,就多啃噬一分心智。
你现在......“
“现在离死更近一步?”陈九陵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笑了,“所以你想自己去碰那禁制?”
苏绾的指甲掐进掌心:“至少......至少我不想看你变成第二个被历史啃噬的孤魂。”她声音发颤,像极了那年在玄清门血洗古墓派时,她抱着门派典籍缩在梁上,听着底下惨叫时咬碎的牙。
两人对峙间,枯树上的哑歌童突然站起。
他歪着头,把脖颈间的铜铃摘下来抛向陈九陵。
铜铃划破空气,发出清越的嗡鸣——这一次,残片的震颤不再是挣扎,而是像游子终于听见归乡的号角。
陈九陵抬手接住,掌心的温度刚触到铜铃,识海便炸开画面:
火,漫天的火。
太子捂着心口的箭伤,血浸透了明黄龙纹,他将铜铃塞进小侍童手里,声音比火还烫:“去雾渊,等萧将军......”画面戛然而止,陈九陵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低头看向苏绾,原本染血的眼神突然冷得像淬了冰:“下次想替我去死——”他扯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先问问这颗还在跳的心脏答不答应。”说罢转身走向血潭深处,摸金枪在腰间晃出细碎的光,“还有四片,老子一片都不会丢。”
苏绾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没入渐浓的雾气。
血潭中央的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一轮猩红的倒影缓缓浮起——不知何时,双月已爬上潭边的断崖,月光与血色交织,在水面投下两个重叠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