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任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喧嚣尚未完全平息，一道新的、意义非凡的旨意便送到了沈渊的案头。并非急如星火的边关军报，也非错综复杂的朝堂倾轧，而是关乎另一片同样波谲云诡的天地——江湖。
养心殿内，皇帝的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考量：“沈爱卿，江湖之事，虽不似朝堂直接影响国策，然其藏龙卧虎，聚众成势，若不能加以引导，轻则滋扰地方，重则……恐为有心人利用，祸乱天下。今有‘天下武林大会’将于下月十五在嵩山召开，推举新任武林盟主。朕欲借此机会，稳定江湖秩序。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朝廷需要一个稳定、至少不与朝廷为敌的江湖。沈渊需要以官方身份介入这场江湖盛事，施加影响，确保最终结果符合朝廷的利益。
“臣，领旨。”沈渊沉声应下。这任务看似不如查案剿匪凶险，实则同样棘手。江湖中人大多桀骜不驯，对朝廷鹰犬更是天生排斥，如何介入而不激起反弹，如何施加影响而不露痕迹，考验的是智慧与手腕。
回到北镇抚司，沈渊立刻召集核心僚属商议。
“武林大会……”赵千尘沉吟道，“据属下所知，此次盟主之争，主要在少林、武当、丐帮以及新近崛起的‘天刀门’之间。少林、武当乃名门正派，与朝廷素无冲突，丐帮势大却松散，唯这天刀门，门主宋缺刀法霸道，行事亦正亦邪，野心不小，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韩青补充了情报细节：“大会由少林承办，地点在嵩山封禅台附近。各方势力已陆续动身前往，沿途摩擦已有数起。我们的人渗透不易，江湖人对官府戒备心极重。”
王虎在一旁听得两眼放光，摩拳擦掌：“大人！这是要去收拾那帮江湖草莽吗？太好了！老子早就想会会什么少林棍、武当剑了！让老子打头阵，保准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乖乖听朝廷的话！”
沈渊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若都像你这般想法，我等怕是连嵩山都上不去，便被天下英雄‘替天行道’了。此行的目的不是剿灭，是掌控，是引导。”
王虎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不打服他们，他们能听话？”
沈渊不再理会这脑子里只有肌肉的憨货，转向赵千尘和韩青：“强硬手段不可取，需刚柔并济。我的想法是，明面上，我们以‘观礼嘉宾’身份前往，示之以‘和’。暗地里，则需摸清各派底细，寻其弱点，或施恩，或威逼，扶植倾向于朝廷的势力上台。”
“大人英明。”赵千尘点头，“可派韩青先行，率精干人手化整为零，潜入嵩山周边，搜集各派情报，尤其是那些掌门、长老的隐私、把柄，或是门派内部的矛盾。”
“正该如此。”沈渊看向韩青，“韩青，此事交由你办，务必谨慎。”
“属下明白。”韩青领命，如同幽影般悄无声息地退下准备。
“那我们呢？大人！”王虎急切地问，生怕没了自己的份。
沈渊看着他，忽然心生一计，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王虎，你自然有重要任务。你性子直爽，正好可以代表我们锦衣卫，与各派……‘坦诚’交流。”
王虎一听，更是兴奋：“对对对！坦诚交流！老子最在行了！”
赵千尘似乎明白了沈渊的用意，以扇掩面，肩膀微动。
数日后，准备妥当，沈渊带着赵千尘、王虎以及一队仪仗整齐、但人数不算多的锦衣卫精锐，浩浩荡荡前往嵩山。他打出的旗号是“奉旨观礼，共襄盛举”，姿态放得颇低。
一路上，果然遇到了不少江湖人士。这些人见到锦衣卫的队伍，大多侧目而视，眼神复杂，有好奇，有警惕，也有不屑。
王虎牢记沈渊“坦诚交流”的指示，充分发挥了他的“特长”。
遇到一群劲装结束、佩刀挂剑的汉子在路边茶棚歇脚，王虎便策马上前，声如洪钟：“喂！前面的好汉！可是去嵩山参加那什么武林大会的？”
那群江湖客顿时紧张起来，手按兵刃，为首一人抱拳，不卑不亢：“正是，不知官爷有何指教？”
王虎大手一挥，咧嘴笑道：“指教不敢当！俺家沈大人说了，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到时候擂台上，你们可得拿出真本事，别让俺们看扁了！对了，你们是哪个门派的？伙食咋样？管不管饱？”
江湖客们：“……”这锦衣卫头子怎么像个打听饭馆的？
遇到几个衣衫褴褛的丐帮弟子，王虎又凑上去：“哎呦，几位兄弟，这行头……挺别致啊！听说你们帮主功夫厉害，能打几个？有俺能打不？”
丐帮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老乞丐翻着白眼：“官爷，要饭的不会打架，只会挨打。”
王虎一脸同情：“那太惨了！回头俺跟大人说说，给你们拨点救济粮！”
遇到一队白衣如雪、气质清冷的峨眉派女弟子，王虎远远看见，便对身后的锦衣卫大声“感慨”：“啧啧，你看人家这派头，这衣服白的，跟家里办了丧事似的……哎哟！”
他话没说完，就被赵千尘用扇子狠狠敲了一下后脑勺。
沈渊全程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但内心对王虎这种“另类外交”造成的效果，倒是有些意外。王虎的憨直和不着调，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锦衣卫的煞气，让那些江湖人士觉得这群“朝廷鹰犬”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和阴险？至少这个领头的百户（他们以为王虎是领头），像个缺心眼的。
经过数日跋涉，嵩山已遥遥在望。山脚下，人流如织，各色旗帜飘扬，武林大会的气氛愈发浓烈。
沈渊住进了当地官府早已准备好的行辕。当晚，韩青便如同鬼魅般出现，带来了初步的情报。
“大人，情况比预想的复杂。天刀门宋缺此次势在必得，已暗中联络了不少中小门派，许以重利。少林、武当看似超然，但内部对盟主之位也有想法。此外，似乎还有一股隐秘势力在暗中活动，目的不明，疑似与……前朝有些关联。”
沈渊目光一凝。前朝余孽？这潭水，果然够深。
“继续查，重点是天刀门和那股隐秘势力。”沈渊下令。
“是。”
第二天，沈渊正式以钦差观礼的身份，拜访了此次大会的东道主——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师。
少林寺客堂内，檀香扑鼻。玄慈大师白眉垂颊，宝相庄严，对沈渊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言语间滴水不漏，只言“江湖事，江湖了”，欢迎朝廷观礼，但隐隐也划清了界限。
沈渊也不着急，淡然应对，表示朝廷尊重江湖规矩，只愿看到一场公平、公正、有利于江湖稳定的盛会。
就在沈渊与玄慈大师看似平和地打着机锋时，行辕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在外“溜达”的王虎，与天刀门的弟子发生了冲突！
起因是天刀门几名弟子纵马疾驰，险些撞到路人，王虎出面制止，对方倨傲无比，出言不逊，双方便动起手来。王虎何等神力，三拳两脚便将那几名弟子打趴在地，还顺手把人家的马缰绳系在了一起，打了个死结。
等沈渊闻讯赶到时，只见王虎正叉着腰，对着地上哼哼唧唧的天刀门弟子“教育”：“……嚣张啥？马骑得快了不起？有本事擂台上见真章！老子告诉你们，俺们沈大人最讲道理，但也最不怕事！”
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江湖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天刀门副门主，一个面色阴鸷的中年汉子，也闻讯赶来，脸色铁青。
沈渊心中暗叹，这憨货，真是走哪儿都能惹出事端。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一步，对那天刀门副门主拱手道：“下属鲁莽，冲撞了贵派弟子，本官代为致歉。”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威严。
那副门主见沈渊气度不凡，又是朝廷钦差，强压下怒火，冷哼一声：“哼！钦差大人的手下，好大的威风！”
沈渊淡淡一笑：“年轻人气血方刚，切磋武艺，难免收不住手。副门主若觉不妥，不妨在武林大会上，堂堂正正讨教回来？届时，本官定当秉公观礼。”
他轻描淡写，将冲突定性为“切磋”，又把矛盾引向了即将到来的正式比武，既给了对方台阶，也维持了己方的体面，更隐晦地点了对方一下：擂台上见真章，别玩阴的。
那副门主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恨恨地带着弟子离开。
王虎还在一旁邀功：“大人，老子没给您丢脸吧？”
沈渊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摆了摆手：“……回去再说。”
经此一闹，沈渊这位“奉旨观礼”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算是在天下英雄面前初步亮了相。只是这亮相的方式，多少带着点王虎特色的……滑稽与强硬并存。
沈渊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那万众瞩目的武林大会擂台之上。他需要尽快找出那个最适合被朝廷“扶持”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