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相对安全的基地核心大厅，那隔绝了外部虚空与残骸坠落景象的厚重装甲，似乎也将一部分紧绷的压力暂时关在了门外。寂静重新笼罩下来，但这寂静并非空无——它立刻被手中战利品那不甘沉寂的低语所填满。
基地核心大厅的寂静，被一阵低沉的能量嗡鸣打破。不是警报，是那枚六棱柱耦合器在卡恩掌心发出的微弱脉动，如同搁浅在岸边的鱼，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金属表面那些微缩的、属于惧亡者古老科技的符文，间歇性地亮起幽绿的光，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未完成的指令，或者仅仅是一种精妙造物濒临彻底沉寂前的余韵。
李默盘膝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冰冷的控制台基座，脸色有点发白，额角的汗还没完全干透。刚才那场“精密手术”的消耗远超预期，不只是灵力，更是心神。他现在感觉像是连续加了三天班，还得时刻提防着办公室天花板会不会掉下来的那种疲惫。
“这玩意……”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卡恩手里的东西，“能量反应挺顽固，内部结构锁死了？还是说，离了‘母体’就这德行了？”
卡恩走过来，将耦合器放在李默面前的地板上。耦合器触地的瞬间，表面的幽绿光芒挣扎着又亮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只剩下金属本身那种冷冰冰的、毫无生命感的灰暗。“内部有自毁协议残余，”卡恩的声音带着战斗后的沙哑，但依旧平稳，“被我进来时灌注的灵光中和了大部分，剩下的……像一种基于特定能量频率的活性维持锁。频率断了，它就‘死’了。”
李默探出神识，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枚耦合器。果然，其内部精妙绝伦的能量回路和物质转化矩阵，此刻都处于一种冻结般的停滞状态，只有最核心处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稳定的秩序性法则波动——正是这股波动，让他体内的“拥夜者”碎片又传来一阵清晰可辨的悸动，比之前尝到“开胃菜”时更加明确，带着一种指向性的“渴求”。
“死是死了，但‘尸体’还挺有研究价值。”李默咂摸了一下嘴，感觉像是对着一道用料顶级、但烹饪手法完全陌生的外星菜肴，“特别是这股‘味道’，咱们体内那位‘房客’好像特别中意。”
他没说怎么处理。现在也没那个精力立刻深入研究。当务之急是恢复状态，鬼知道奥瑞坎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会不会恼羞成怒，直接把“铸造之间”开过来砸场子。他得抓紧时间把消耗的净世灵光补回来，顺便梳理一下刚才战斗中那些灵光一现的、关于能量干扰和法则复合应用的新想法。
他从随身的储物空间里，一个用空间折叠技术和自身灵能构筑的、不亚于任何星际战士动力甲内置储物格的小型亚空间口袋——摸出几块散发着温和秩序波动的纯净灵能结晶，这还是之前在奥特拉玛那边“补充营养”时剩下的存货。又取出了那面已经炼制完成的万魂幡，玄黑的幡面，暗金的帝国徽记，此刻在略显昏暗的大厅里，反而有种沉静肃穆的味道。
他没立刻吸收结晶，而是先唤出了万魂幡。幡杆入手微凉，带着安魂之晶特有的、能抚平灵魂躁动的韵律。他将一缕心神沉入幡内那初成的“彼岸”空间。空间比之前稳固了许多，边缘处那些深邃的、如同星云般的“虚空遗尘”能量缓慢流转，提供着坚实的支撑。百余点属于乌斯维灵族的灵魂契印，如同星辰般散布在空间中，散发着宁静而坚韧的灵能微光。这些魂印并非完整的灵魂，更像是高度浓缩的灵魂本质印记与承诺，此刻正温养着幡体，也反过来受幡体庇护。
李默能感觉到，经过萨迦拉斯和“流浪坟场”的几次事件，尤其是刚刚与奥瑞坎构造体的高烈度战斗，万魂幡本身似乎也“消化”了一丝战场上逸散的灵魂残响与高能波动，幡面那暗金色的双头鹰徽记，光泽仿佛深邃了一分。功德金光的“镀金”是个水磨工夫，急不来，但这种在战斗中自然成长的感觉，倒也不错。
他引动一丝净世灵光，混合着自身恢复性的灵力，缓缓注入万魂幡，既是温养，也是通过这种联系，反向汲取幡内那些灵族魂印散发出的、经过安魂之晶纯化的平和灵能，辅助自身恢复。这个过程不急不躁，像是一边给自己充电，一边整理着乱糟糟的“房间”。
就在他心神沉静，灵力开始缓缓恢复循环时，怀里的“圣徒印记”传来了熟悉的、经过多重加密的灵能波动。维塔利安。
李默分出一点心神接通。
“李默，”审判官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依旧带着那种特有的、仿佛永远在处理无数麻烦事的疲惫感，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苍白螺旋’的情报有更新。目标的晋升仪式似乎……提前了。能量峰值在异常攀升，观测到大规模现实扭曲现象，伴有强烈的亚空间情感共鸣辐射。三个受影响世界的报告正在雪片般飞来——大规模群体性感官过载、艺术造物活体化、以及……自发性的、追求极端‘完美’的集体自残行为。”
维塔利安停顿了一瞬，似乎是在翻看数据板，或者仅仅是在斟酌措辞：“根据‘食堂’协议和威胁评估，这份‘食材’的‘变质’速度在加快。如果你还有兴趣‘品尝’，窗口期可能比预计的更短。另外，本地审判庭的一支快速反应小队已经失联，最后传回的信号充满……毫无逻辑的狂喜尖啸。”
信息很明确：色孽那边等不了了，而且情况在恶化。
李默闭着眼睛，一边维持着灵力的恢复循环，一边快速权衡。奥瑞坎的威胁刚按下，虽然对方大概率不会善罢甘休，但短时间内再发动一次同等级攻击的可能性不高——那种级别的构造体，就算对“铸星者”来说，也不是说造就能造出来的。卡塔昌这边暂时达成了脆弱的平衡，只要自己别再去主动刺激军团那敏感的神经，短期内应该能相安无事。
体内“拥夜者”碎片需要“投喂”和安抚，刚刚那点“开胃菜”显然不够。色孽大魔晋升仪式的核心精华，无疑是大补，尤其是其中蕴含的极端情绪与感官法则，或许能提供一些不一样的“滋味”和感悟。风险也显而易见，色孽的领域诡谲难防，远程介入的变数极大。
“窗口期有多短？”李默在意识中问。
“根据现有模型推演，最佳……或者说最后的安全‘取餐’时间，大约在标准泰拉时十五到二十小时后。之后，要么仪式完成，诞生一个更难对付的恶魔王子，要么整个区域被彻底拖入亚空间深层，形成永久性的堕落漩涡。”维塔利安回答得干脆，“坐标和最新的能量潮汐图我已经加密发送。需要提醒你，那里现在已经是一个标准的混沌温床，任何秩序侧的存在进入，都会像黑夜里的灯塔。”
十五到二十小时。李默心里估算了一下。足够他恢复到七八成状态，也足够……准备一点“小礼物”。
“知道了。”他回应道，“我会处理。‘餐费’老规矩。”
“为了帝皇。”维塔利安结束了通讯，没有多余的废话。这就是和聪明人合作的好处，各取所需，心照不宣。
李默睁开眼睛，目光落在面前那枚已经彻底沉寂的六棱柱耦合器上，又转向旁边如同雕塑般沉默伫立的卡恩。一个计划的轮廓迅速清晰起来。
远程介入，硬闯肯定不行。他需要一道“桥”，或者一把能隔着星河“戳”过去的“长矛”。之前想的用“虚空遗尘”和净世灵光搓个一次性探测器的方法，现在看来有点不够看了。面对一个即将成型的色孽恶魔王子，需要更……有“针对性”的东西。
他回想起刚才战斗中，自己如何利用对奥瑞坎技术的理解，制造出那个从内部瘫痪“破界者”的“法则奇点”。原理或许可以借鉴，但“弹药”需要换一换。对付色孽，净世灵光的秩序净化特性是基本盘，但可能需要加入一些能扰乱极端情绪、或者干扰感官聚合的东西……
他神识扫过万魂幡内的灵族魂印。灵族对色孽的恐惧和抵抗是刻在灵魂里的，他们的灵魂本质中，是否蕴含着某种对色孽力量天然的“抗性”或者“解构”倾向？或许可以借用一丝这种特质。
还有，体内那个挑食的“拥夜者”碎片……它渴望高度秩序和“静滞”。色孽的领域是极致的动态与感官洪流。用“静滞”去“污染”极致的动态，会不会有奇效？
一个大胆的、缝合了多种技术的构想在他脑中成型。
“卡恩，”他开口道，声音带着疲惫，却有一种专注于解决新难题时的明亮，“去把剩下的‘虚空遗尘’都拿来。还有，从仓库里找找，有没有之前从‘镜影’残骸上剥离的、还能用的能量传导性最好的金属片，不需要大，巴掌大小就行。”
卡恩转身就去执行，没有问为什么。
李默则再次闭上眼睛，这一次，他的神识沉入了更深处。他没有去触碰“拥夜者”碎片的本体，那太危险。他只是小心地引导着自己灵力循环中，那些因为长期镇压和接触碎片而自然浸染了一丝“沉寂”与“静滞”道韵的边角料，将其缓缓剥离、汇聚。这个过程必须极度小心，就像从核反应堆外围收集辐射尘，既要拿到东西，又不能引发链式反应。
同时，他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神念，探入万魂幡，与其中一个自愿提供“深度研究样本”的乌斯维灵族魂印进行接触。不是吞噬，而是请求性质的“共鸣”与“借鉴”。他传递过去关于色孽威胁的模糊信息和意图，请求魂印开放一丝其灵魂本质中关于“抵抗欢愉之痛”与“维持自我灵思宁静”的最本源感悟。
那魂印微微闪烁，传递回一种清晰的应允与支持的情绪。一丝清凉、坚韧、带着古老灵族智慧与永恒悲伤特质的灵能微光，从魂印中分离出来，融入了李默的神识。
时间一点点过去。卡恩带着材料返回，安静地放在李默身边。李默没有睁眼，他的全部心神都投入到这次前所未有的“缝合”创造中。
在他的意念操控下，一小块“虚空遗尘”结晶悬浮起来，作为稳定器和能量载体。薄薄的、来自“镜影”的奇异金属片覆盖其上，被净世灵光熔炼、塑形，刻入引导能量和稳定结构的微型回路。那一丝从自身灵力中剥离的“静滞”道韵，被小心地封印进核心。最后，那一缕来自灵族魂印的“抵抗欢愉之痛”的本质感悟，如同最精妙的涂层，覆盖在整个结构的外围。
渐渐地，一个约莫拇指大小、外形粗糙、表面流转着淡金、暗灰与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灵族银蓝色泽的奇异造物，在半空中逐渐成型。它很不稳定，几种性质迥异的能量和法则被强行糅合在一起，靠“虚空遗尘”的稳定特性和李默的神识强行约束着，才没有立刻崩解。
这东西，与其说是法器，不如说是一个高度不稳定的、特化性质的“法则炸弹”。李默给它起了个临时的、非常符合其本质的名字——“静心破妄锥”。但愿它飞过去之后，真的能“静心”，也能“破妄”。
做完这个，李默的脸色又白了一分，刚恢复一点的灵力又见底了。但他没停，又拿起那枚六棱柱耦合器，神识仔细扫描着其内部已经凝固的结构，特别是那股让碎片渴望的秩序法则残留。他尝试着，用最温和的净世灵光，像冲洗古物上的尘土一样，小心翼翼地“剥离”下极其微小的一点点那种法则气息，注入到刚刚成型的“静心破妄锥”的核心。
这算是给体内碎片预付的“订金”，也是增加这个“快递”对色孽领域的“吸引仇恨”值——秩序与静滞，在色孽看来，恐怕是最刺眼的存在之一。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将那枚看起来就很危险的“静心破妄锥”握在手中。触感冰凉，内部传来不稳定但被约束着的能量脉动。
“接下来，”他看向卡恩，又看了看远处基地外，那片被标记为“破界者”残骸坠落区的方向，“得找个合适的‘发射架’，和一条能把这‘外卖’准时送过去的‘快递通道’。”
他记得，奥瑞坎的那些“镜影”飞行器，似乎有某种短距离的空间跳跃能力。而“破界者”残骸里，说不定还留着能用的相关部件，或者至少，能提供一个强烈的、与奥瑞坎工坊相关的空间坐标“回波”。
或许，可以废物利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