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恩静静地矗立在基地入口附近的阴影中，如同与岩石融为一体的雕塑。他的感官与李默同步扩展，监视着外界每一丝能量涟漪。他没有说话，但那股蓄势待发的、如同卡塔昌猛兽般的气息，便是最明确的战备宣言。
两人的意识海深处，关于灰烬星云的知识、关于奥瑞坎技术的分析、关于基地防御的薄弱点与强化方案，正在无声地高速交流、整合、推演。
然后，几乎在同时，李默完成了对几个关键“诱饵”节点的最后调试，而卡恩的感知边缘，捕捉到了那第一缕不和谐的“褶皱”。
卡塔昌星系外围的空间翘曲现象并未持续扩大，反而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在几轮涟漪后迅速归于平静，只留下仪器记录上那几道异常尖锐的峰值。但这平静，更像是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凝滞。无论是李默、卡恩，还是刚刚接到加密警告、正用高倍望远镜死死盯着卫星方向的奥里克，都清楚——该来的，总会来。
只是方式，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首先察觉到异常的，并非基地外围的仙道阵法或深空探测器，而是被李默临时强化、模拟“永恒炽炉”能量特征的几个“诱饵”节点。
这些节点被精心布置在基地周围数公里范围内不同的岩石裂隙或陨石坑中，内部结构糅合了“铸焰者”能量回路的片段、经过扭曲的“锻造”法则模拟波动，以及李默埋设的、基于守护者残骸记忆设计的几个逻辑陷阱。按照计划，任何试图扫描或侵入这些节点的精密探测，都会触发陷阱，轻则数据污染，重则能量反噬。
然而，预想中的探测并未发生。
某个位于基地东侧三公里处、伪装成热液喷口结晶堆的诱饵节点，其内部的模拟能量读数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跳舞”——并非遭受攻击或被读取，而是其输出频率和波形，被某种外部力量极其精准、平滑地“引导”和“微调”，朝着一个更稳定、更高效、但也更符合某种未知技术规范的形态转变。就好像一个原本故意唱走调的歌手，被人强行按着调子扳回了正轨，而且唱得比原版设计图还要标准几分。
紧接着，西侧、北侧的几个节点也相继出现了类似现象。不是破坏，不是入侵，而是……技术性“修正”和“优化”。
控制室内，李默和卡恩同步感知着这一诡异变化，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这年头连敌人都开始讲究用户体验和代码规范了？ 李默心中那股荒谬感挥之不去。奥瑞坎这手笔，不像进攻，倒像技术验收——还是那种把你产品缺点一个个标出来再帮你改好的魔鬼验收官。
几乎在诱饵节点被“修正”的同时，基地外围那些原本用于隐匿和警戒的基础仙道阵法，也开始出现异常。阵法运转时固有的、与自然能量场和谐共振的“韵律”，被一种极其细微但无处不在的空间“褶皱”所干扰。这种干扰并非暴力破解，更像是在阵法的能量流动路径上，提前放置了无数个肉眼不可见的、微微凸起的“鹅卵石”，让能量流经时产生不和谐的湍流和损耗。
“空间编织技术。”李默立刻做出了判断。对方正在用一种极其高明的方式，从物理和能量层面，对基地外围防御进行“软性拆解”和“环境改造”。好家伙，不打人不拆家，先给你家门口的路面做一遍‘微创手术’。
没有炮火轰鸣，没有大军压境。奥瑞坎的攻击，始于一次无声的、充满匠人傲慢的“技术展示”和“战场改造”。
“他在告诉我们，我们的把戏在他眼里漏洞百出，而且他可以从我们最基础的能量运用方式上瓦解我们。”卡恩的声音在寂静的控制室内响起，带着一种被挑衅后的冷静兴奋，“是个讲究人。”
“也是个自负的疯子。”李默补充道。这种攻击方式效率未必最高，但最能体现奥瑞坎的性格——痴迷于技术本身，享受于在专业领域碾压对手，并将此视为一种艺术或仪式。
就在这时，基地的主传感器捕捉到了第一波真正具有威胁的目标。
不是从远处的虚空飞来，而是如同从背景中“浮现”出来——十二个修长、流线型的暗银色飞行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距离基地不足十公里的空域。它们的外形如同放大了数倍的、没有生命的蜻蜓，机身线条流畅得仿佛自然演化而成，表面没有任何可见的推进器或武器开口，只有一层不断流转、使它们几乎与星空背景融为一体的光学迷彩。
“‘镜影’。”李默低语。这些飞行器出现的方式，明显运用了短距空间跳跃或某种高超的光学\/空间扭曲隐身技术。
十二架“镜影”并未立刻开火。它们以完美的编队悬停，机身下方同时投射出柔和但覆盖范围极广的扇形扫描光束。这光束似乎结合了多种探测模式，不仅扫过基地外部，甚至开始尝试穿透岩层，对基地内部结构进行初步建模。光束扫过之处，那些被“修正”过的诱饵节点和受到干扰的阵法，其能量反应被更清晰地捕捉和标注。
扫描持续了大约三十秒。随后，其中六架“镜影”突然改变姿态，机首下方滑开隐藏的发射口，射出的不是弹药，而是数十个拳头大小、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菱形晶体。这些晶体以极高的速度分散飞向基地周围不同的关键点位——能量节点、阵法核心、疑似通风口或薄弱岩层处。
“‘虚空猎犬’……原来是这种用法。”卡恩眯起眼睛。那些菱形晶体在靠近目标后并未爆炸，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吸附”在岩石或金属表面，随即展开成一个个结构复杂的微型装置。装置中心亮起不祥的紫红色光芒，开始发出一种特定频率的空间共振波。
这种共振波本身破坏力不强，但极其烦人。它与奥瑞坎之前布设的空间“褶皱”相互叠加、放大，开始更有效地干扰甚至局部瘫痪基地外围的防御阵法和能量传输。更重要的是，它们像一个个信标，正在持续不断地发射定位和干扰信号，为后续可能的精确打击或兵力投送铺路。
剩下的六架“镜影”则开始降低高度，在基地入口附近上空盘旋，显然是在寻找最佳的攻击角度或等待下一步指令。
“不能再让他继续‘布置现场’了。”李默果断道。对手的技术手段确实高超且新颖，这种步步为营、先削弱再打击的风格也很有威胁，但李默并不打算按照对方的节奏来。
“我去清理那些‘跳蚤’。”卡恩言简意赅，身影已从控制室消失。他选择的不是正面从入口冲出，而是通过基地一条隐蔽的、通往侧上方一处天然岩缝的维修通道。
李默则留在控制室，他的双手按在控制台的水晶面板上。面板下方，几块预先准备好的、从永恒炽炉带回来的暗红色金属碎片正微微发光。他没有试图去远程操控那些被干扰的阵法——在奥瑞坎的空间编织技术面前，常规的能量远程操控很容易被截断或扭曲。
他采取了一种更直接、更本源的应对方式。
他将自身的神识与新获得的、关于“锻造”法则的理解深度结合，特别是其中关于“能量物质化固定”和“结构强度赋予”的侧面。然后，他将这种经过理解、转化的法则感悟，混合着精纯的秩序灵能，通过控制台下方与基地主体结构相连的几处能量节点，直接“注入”到基地外围那些受到干扰的阵法核心和关键岩层结构中！
这不是修复阵法，也不是驱散空间褶皱。这是一种法则层面的“加固”和“定义”。
在那些被“虚空猎犬”装置干扰最严重的区域，岩石和金属的表面骤然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暗金色光泽，仿佛被瞬间高温淬炼过一般。奥瑞坎布设的空间褶皱和干扰波，在接触到这层光泽时，就像水流撞上了烧红的铁板，被强行“熨平”或“蒸发”了一部分！虽然无法完全消除，但其干扰效能明显下降。那些阵法核心也因为被注入了更“坚韧”的法则特性，抵抗干扰的能力有所增强。
与此同时，李默也开始反向解析“镜影”飞行器的扫描光束和“虚空猎犬”的空间共振波。凭借“归墟”之道对“存在本质”的解析能力，加上从“铸焰者”知识中获得的、对复杂能量结构的理解，他像拆解一台精密钟表一样，尝试理解这些技术背后的原理和可能的弱点。
基地外部，卡恩如同幽灵般从岩缝中滑出。他没有立刻暴露自己，而是匍匐在一块巨大的、被阴影笼罩的岩石后面，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狙击镜，锁定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虚空猎犬”装置。
卡恩取下背上的“熔锻之怒”，双手握紧矛身。他没有灌输过多灵力引发其不稳定的能量爆发，而是按照李默同步传递过来的、关于如何激发其内部“锻造”法则特性的技巧，将一股凝练的、带着强烈“冲击”与“塑形”意念的灵力，如同锤击铁砧般，猛地贯入矛身！
嗡——！
“熔锻之怒”矛头那颗不稳定的晶体骤然亮起暗红光芒，矛身表面的灼热光晕暴涨！卡恩能感觉到一股狂暴的、仿佛要将他手掌都融化的炽热力量在矛身内奔涌，但他强健的躯体和对力量的完美控制让他牢牢握住了它。
他瞄准目标，没有投掷，而是将短矛如同标枪般短暂蓄力，然后猛地向前一“刺”！一道凝练如实质、前端带着炽白焰锋的暗红能量束，撕裂空气，以远超常规能量武器的速度，精准地命中了那个“虚空猎犬”装置！
没有爆炸。被击中的装置仿佛瞬间被投入了无形的超高温熔炉，其精密的金属结构在百分之一秒内软化、熔融、然后被那股蕴含“冲击”意念的能量狠狠“锻打”成一团不成形的、冒着青烟的金属疙瘩！其内部的空间共振发生器连自毁都没来得及触发，就彻底失效。
有效！
他没有停留，身形如同猎豹般在嶙峋的地表跳跃，寻找下一个目标。手中的“熔锻之怒”接连“开火”，每一次都伴随着一道炽热的能量束和一团被“锻毁”的敌方装置。
上空盘旋的“镜影”飞行器显然发现了异常。其中两架立刻调转方向，机首下方隐藏的武器口再次打开，这次射出的不再是探测器或“猎犬”，而是数道细长、迅捷、带着高频震颤的幽蓝色粒子束，直射卡恩所在的区域！
卡恩早在对方调转时就已预判，一个迅猛的侧扑翻滚，险险避开了第一轮射击。粒子束打在他刚才藏身的岩石上，岩石表面没有爆炸，而是被侵蚀出几个边缘光滑、深不见底的孔洞，显然具有极强的穿透和分解能力。
“抓到你了。”卡恩眼中冷光一闪。他不再隐蔽，反而站起身，将“熔锻之怒”横在身前，对着那两架正在重新瞄准的“镜影”发出一声低吼，同时将更多的灵力灌入矛中，矛头晶体光芒大盛，散发出强烈的能量波动，仿佛在说：“朝这儿打！”
这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战术。他要吸引火力，为李默的本体创造机会。
控制室内，李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卡恩的行动和意图与他完全同步。就在那两架“镜影”被卡恩吸引，即将发动第二轮攻击的瞬间，李默出手了。
他没有攻击飞行器本身——那些“镜影”的机动性和防护能力未知，远程攻击未必能命中或有效。
他攻击的是它们赖以悬浮和维持隐身的“空间基础”。
通过刚才的解析，李默已经初步摸清了“镜影”飞行器周围那层空间扭曲场的部分“编织”规律和能量节点。他将神识高度凝聚，结合新领悟的、带有“锻造”法则中“结构破坏”意味的“归墟”道韵，对着那两架“镜影”下方特定的空间坐标，发出了两道无形无质、却直指“存在结构”的“震荡波”！
这种攻击不直接作用在物质上，而是作用在支撑其“存在状态”的微观空间结构和能量场上。
效果立竿见影！
那两架“镜影”飞行器周身流畅的光学迷彩瞬间出现了水波般的剧烈紊乱，仿佛信号不良的全息影像！它们优雅的悬浮姿态也猛地一歪，如同被无形的手拨弄了一下，差点失去平衡！虽然它们内部的稳定系统很快发挥作用，强行修正了姿态，但那一瞬间的破绽已经足够致命！
地面的卡恩如同早已等待这一刻的掠食者，在“镜影”失衡的瞬间，他手中的“熔锻之怒”再次咆哮！这一次，他几乎将自身三成的灵力一次性注入，矛头射出的不再是能量束，而是一团拳头大小、极度压缩、内部仿佛有熔岩流动的暗红色光球！
光球以不算快但异常稳定的速度，划着弧线，精准地撞向其中一架刚刚稳住姿态、还未完全恢复隐身和能量护盾的“镜影”！
“镜影”试图规避，但失衡的影响还在。光球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其机身中段。
轰——！！！
这一次是剧烈的爆炸！暗红色的烈焰混合着狂暴的“锻造”法则能量瞬间将那架“镜影”吞没！其坚固的暗银色外壳在高温和法则冲击下如同蜡一般融化、扭曲、崩解！内部的精密设备连锁爆炸，化作一团绚烂而致命的火球，照亮了卡塔昌卫星昏暗的天空！
另一架“镜影”显然被同伴的瞬间毁灭震惊了，它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攻击卡恩，机身后方爆发出肉眼可见的空间涟漪，试图进行紧急空间跳跃脱离。
但李默岂会放它离开？在第一击得手后，他的第二道、针对空间跳跃启动节点的“结构震荡波”已然发出！
那架“镜影”周身刚刚亮起的空间跃迁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剧烈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跳跃被强行中断带来的能量反噬让机身冒出了滚滚黑烟，动作变得僵硬迟钝。
卡恩没有浪费机会。他强忍着因过度使用“熔锻之怒”而带来的手臂酸麻和体内灵力翻腾，再次凝聚力量，一道稍显暗淡但依然致命的能量束射出，精准地命中了那架“镜影”的引擎部位。
第二团火球在空中绽放。
剩下的四架负责攻击的“镜影”和六架原本负责扫描的“镜影”显然接收到了新的指令。它们不再试图攻击或扫描，而是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机动动作迅速拉开距离，同时机身表面亮起更加浓郁的光学迷彩和能量护盾，显然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并且放弃了继续投放“虚空猎犬”或进行精确打击的打算。它们像一群受惊的蜂鸟，在远处高空盘旋、观察，却不再轻易靠近。
战斗似乎暂时告一段落。基地外围还剩下几个零散的“虚空猎犬”装置，但已不成气候。卡恩迅速清理了它们，然后拖着有些疲惫但战意昂扬的身体返回基地入口。他手中的“熔锻之怒”矛头晶体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光芒也变得极其不稳定，显然这件临时武器已经接近使用寿命的极限。
控制室内，李默缓缓收回按在控制台上的手，轻轻舒了口气。刚才那一系列操作，尤其是远程干涉空间结构，消耗颇大，但效果显着。
他们击毁了两架“镜影”，清理了大部分“虚空猎犬”，暂时遏制了奥瑞坎的第一波试探性进攻。更重要的是，他们向那位“铸星者”展示了，自己并非可以随意拿捏、只会被动挨打的“实验样本”。
对方那充满技术傲慢的“战场改造”和“软性拆解”战术，在他们结合了新知识的、更加本源和诡异的法则应用面前，似乎并没有占到太多便宜，反而吃了个小亏。
奥瑞坎会就此罢手吗？显然不会。这次试探，恐怕只是真正大餐前的开胃小菜。
李默和卡恩同步思考着，目光都投向了基地深处那间关押着破损渗透单位的隔离室。也许，是时候从那个“舌头”身上，榨取更多关于奥瑞坎“宠物”们弱点的信息了。同时，也该看看，他们那位卡塔昌“邻居”，在看到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烟花表演”后，会有什么反应。
远在星系边缘的某个未知维度，奥瑞坎的“铸造之间”内，一阵混合着冰冷愤怒与更加强烈探究欲的灵能波动，如同风暴般席卷过无数精密的仪器和半成品的造物。
“法则层面的直接干预……对‘锻造’概念的理解深度异常……还有那具强壮的化身……”古老的意识低语着，其中蕴含的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变量……有趣的变量……必须得到……必须……研究透彻……”
下一次到来的，恐怕就不会是“镜影”和“猎犬”这么“温和”的测试单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