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婉那番揭示血淋淋真相的话语,如同冰锥般刺入林凡的耳膜;当“祭品”、“蒸发的大脑”、“思维结晶”这些恐怖的词汇,还在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当通道口外星步兵幽蓝的身影在爆炸的火光中若隐若现,死亡的倒计时敲响在每一个人心头——
林凡的目光,却无法控制地,再次投向了那台静默的初号机。
这一次,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
不再是单纯的、源于好奇的注视,也不是绝境中病态的求知欲驱使。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源自灵魂本能的牵引。
就在他做出决定、即将踏入那座“祭坛”的刹那——
那股曾经在他第一次触摸初号机足甲时感受到的、微弱而奇异的“呼唤感”,再次降临。
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更加清晰!更加……不容抗拒!
它不再仅仅是心底一丝模糊的涟漪,而是化作了一种几乎可以触摸的实质存在。
林凡的耳中,不再是只有通道口激烈的枪声、爆炸声、士兵的怒吼和外星单位那令人牙酸的嘶鸣。一种全新的、极其低沉而雄浑的搏动声,开始在他的听觉神经上响起,甚至……压过了外界所有的喧嚣。
那不是通过空气振动传播的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他意识深处的共振。
“咚……”
“咚……”
“咚……”
缓慢,有力,带着一种古老的、仿佛来自星海深处的韵律。
那是……心跳!
初号机的心跳!
他几乎能“听”到它!那声音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声响,更像是一种能量的脉搏,一种意识的节拍,与他自己的心跳频率开始产生奇妙的同步!他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被迫跟随着那古老而雄浑的节拍,一下,又一下,沉重地跳动着。一种微妙的连接感,如同无形的神经网络,开始在他与那台黑色巨人之间悄然建立。
在他的眼中,初号机那哑光黑色的外壳,似乎也不再是死寂的、吸收一切光线的暗沉。仔细看去,在那深邃的黑色之下,仿佛有无数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血脉般的幽蓝色流光,正沿着机甲内部某种复杂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的路径,缓慢地、如同苏醒般流淌起来。
这些流光极其黯淡,在机库惨白的应急灯下几乎难以察觉,但它们确实存在。它们不像电路板上的LEd灯那样生硬,而是带着一种液态的、生物的柔韧和活力,在装甲的缝隙间,在关节的连接处,若隐若现,如同巨兽皮肤下奔流的、蕴含着恐怖能量的血液。
初号机不再是一台冰冷的机器,一个无情的祭坛。它像一个正在从亘古沉睡中缓缓醒来的、拥有自我意志的……生命体。
林凡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他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正以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力量,推动着他,吸引着他,向着初号机的方向。那不是物理上的风,而是一种……立场,一种由初号机散发出来的、无形的引力场。他裸露皮肤上的汗毛,似乎都因为这立场而微微竖起,传递着一种微弱的、类似电流通过的麻痒感。
他脚下那摊初号机泄漏的、映出他扭曲倒影的淡蓝色冷却液,此刻仿佛也拥有了生命,微微荡漾着,波纹的中心,正指向驾驶舱开启的入口。
而最让林凡心神震撼的,是那股“呼唤感”中,开始夹杂了一些更加具体,却又无法用任何人类语言翻译的“信息碎片”。
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直达意识的“知晓”。
在一瞬间,他仿佛“知晓”了某种浩瀚的、关于星辰生灭的孤独。
在另一瞬间,他又“感受”到了一种被禁锢、被束缚的沉郁和……不甘。
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期盼?
这些碎片化的意识流,如同雪花般落入林凡的心湖,虽然无法理解其全部含义,却奇异地安抚了他心中因苏婉的警告而升起的巨大恐惧。
这台机甲,初号机,它……需要他。
不是像苏婉所说的,作为冷酷筛选机制的“祭品”。
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更难以言喻的……共存?或者说……互补?
delta-7和其他失败者,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意识频率,无法与初号机内部那浩瀚、古老而可能充满创伤的意识海洋产生正确的“谐振”?他们是被排斥的,被“解剖”的异类。
而他林凡,这个看似普通的高中毕业生,却似乎……恰好,能够接收到那来自深海之下的、微弱的呼唤,能够感知到那古老心跳的韵律,能够理解那些无声的意识碎片。
他不是被选中的祭品。
他是……被等待的共鸣者。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最后的犹豫和阴霾。
苏婉、王队长,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他们看到林凡的脸上,恐惧逐渐褪去,茫然被一种极度专注的、几乎散发着微光的神情所取代。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初号机,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那台机甲。
他不再需要苏婉告诉他怎么进去。
那心跳的韵律,那流光的指引,那立场的吸引,那意识的低语……它们本身,就是最清晰的路标。
“我听到了……”
林凡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信。
苏婉猛地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听到?听到什么?”
林凡没有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初号机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气息”也一并吸入肺中。然后,他迈出了脚步。
这一步,坚定,沉稳,不再有丝毫迟疑。
他走向垂落的缆绳,伸出手,握住。
就在他的指尖接触到那冰冷而粗糙的缆绳表面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共鸣脉冲,以他和初号机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不是声音,不是冲击波,而是一种精神的震颤!
机库内所有的人都感到大脑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轻轻“敲击”了一下,一阵短暂的眩晕袭来。控制台上的指示灯疯狂乱闪,几个屏幕瞬间黑屏又亮起。连通道口正在疯狂进攻的外星步兵,其动作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它们传感器的幽光剧烈地闪烁了几下,仿佛也感应到了这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
苏婉目瞪口呆地看着生命体征监测仪上,代表林凡神经活动的曲线,正以一种她从未见过、也完全无法理解的模式剧烈波动,并且与初号机核心能量读数的波动曲线,呈现出几乎完美的镜像对称!
“这……这不可能……”她失声低语,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王队长也感受到了那诡异的震颤,他回头看去,正好看到林凡抓着缆绳,开始上升。少年脸上的表情,是一种他从未在任何候选人脸上看到过的——平静的决然,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去……赴约。
共鸣,再临。
这一次,它不再微弱,不再模糊。
它如同苏醒的潮汐,汹涌澎湃。
它清晰地宣告着一个事实——
等待,或许已经结束。
而那扇通往未知与可能性的门,
正在林凡的手中,
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