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场”初见的压迫感尚未从林凡的骨子里完全散去,那份如同被天敌盯上的寒意还萦绕在心头。他本以为会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至少是基础性的恢复训练。然而,雷洪显然没有这种打算。
就在林凡和其他预备役队员完成那五十圈负重跑,几乎人人瘫倒在地,贪婪地呼吸着混合着汗水和金属尘埃的空气时,雷洪那冰冷的目光,如同精准制导的飞弹,越过横七竖八的人群,牢牢锁定了刚刚勉强支撑着站起来的林凡。
“林凡。”
两个字,不高不低,却像两道冰锥,瞬间刺穿了训练场内所有的嘈杂和喘息声。所有人的目光,带着疲惫、同情,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刚刚成为“猎鹰”的年轻人。
林凡心头一紧,强忍着肌肉的酸痛和肺部的灼烧感,再次挺直身躯:“到!长官!”
雷洪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一寸寸地碾压过林凡的骨骼和肌肉。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跟我来。”
没有解释,没有缘由。雷洪转身,迈着那标志性的、精准而沉稳的步伐,向着训练场侧翼一个标着“极限体能测试区”的入口走去。林凡不敢有丝毫迟疑,深吸一口气,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快步跟上。
测试区内的环境与外面的“角斗场”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开阔的空间,只有一系列冰冷、复杂、泛着金属幽光的器械,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机油味和一种……类似电离空气的奇特臭氧味。几个穿着技术人员制服的人影在仪器后面忙碌着,看到雷洪进来,只是无声地点头示意,显然早已接到指令。
“换上测试服。”雷洪指了指旁边架子上的一套紧身黑色感应服,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传感器触点。“给你三分钟。”
林凡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冰凉的感应服紧贴着他汗湿的皮肤,那些细微的传感器触点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瞬间将他身体的每一项生理指标——心率、血压、肌肉张力、神经反应速度、甚至皮下微循环——都赤裸裸地暴露在监控屏幕上。
雷洪看都没看那些屏幕上瞬间跳动的数据洪流,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林凡身上,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性能,或者……一块需要被测试极限承受力的材料。
“第一项,动态反应与负重规避。”雷洪指向测试区中央一个类似巨大跑步机的平台,平台周围是环绕式的全息投影墙。“标准负重,五十公斤。规避随机出现的能量障碍,触碰三次,或速度低于阈值,判定失败。”
平台启动,林凡的双腿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胶水里。与此同时,四周的投影墙上开始毫无规律地闪现出淡蓝色的能量网格、模拟爆炸的冲击波、甚至是高速袭来的虚拟弹片。他必须在这种极致的负重下,不断扭曲、侧身、翻滚、急停,以毫厘之差避开那些看似虚幻却代表着真实失败条件的障碍。
汗水几乎是瞬间就浸透了感应服。林凡的大脑在疯狂运转,他那异常活跃的神经此刻成为了负担,过度敏锐的感知让他对每一个袭来的障碍都产生了放大的危机感,肌肉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在“熔炉”中初步磨砺出的意志,以及那无法言说的、对危险轨迹的微妙预感,艰难地支撑着。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林凡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出现了黑斑,耳中只有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狂跳。他不知道自己的成绩如何,只知道必须坚持下去,不能倒下,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
终于,平台缓缓停止。林凡几乎是从上面滚落下来,瘫倒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剧烈地咳嗽着,感觉喉咙里充满了铁锈味。
“第二项,极限力量与稳定性控制。”雷洪的声音如同丧钟,再次响起,没有丝毫让他喘息的意思。
接下来是地狱般的循环。
模拟机甲操纵杆的抗疲劳测试,要求他在承受高频振动和反向作用力的情况下,保持操纵杆在微米级的精度范围内;
高空绳索攀越与悬垂射击,在体力耗尽、手臂颤抖不止时,还要进行精准的静态靶标射击;
低温环境下的复杂地形穿越,赤裸的上身接触到模拟极寒的冷气,皮肤瞬间失去知觉,只有肌肉在本能地抽搐……
一项接着一项,没有间歇,没有鼓励,只有雷洪那永远冰冷的目光,和偶尔在仪器上记录数据的细微动作。林凡的身体早已超越了疲劳的临界点,完全是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本能地驱动。他的动作开始变形,反应开始迟缓,汗水在地上积成了一小滩水渍。
终于,在最后一项——模拟抗过载离心机测试中,当G力飙升到某个临界值时,林凡眼前猛地一黑,所有的声音和光线都瞬间远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从那具疲惫不堪的躯壳中硬生生挤压出去。胃里翻江倒海,但他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了。
离心机缓缓停止。
林凡被安全装置固定在座椅上,头无力地垂着,脸色惨白如纸,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证明他还活着。感应服上的传感器依旧在忠实地工作,显示着他几乎触及红线的心率、濒临崩溃的肌肉状态和混乱的神经信号。
整个测试区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雷洪缓缓踱步来到离心机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座椅上、意识模糊的林凡。他那张岩石般冷硬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他俯下身,凑到林凡耳边。
没有评价他坚持到了最后,没有肯定他超越常人的忍耐力,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只有三个字,冰冷、清晰,如同三颗射入林凡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的冰弹,带着绝对的否定和巨大的压力,狠狠地砸了下来:
“差得远。”
说完,雷洪直起身,不再看林凡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件刚刚经过极限测试、结果不尽如人意的器械。他转身,对一旁的技术人员简短地命令道:“数据记录,分析报告一小时后送到我办公室。”
然后,他便迈着那永远沉稳的步伐,离开了测试区,将虚脱的林凡和那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留在了身后。
林凡瘫在座椅上,雷洪那三个字在他空白的脑海中反复回荡,比之前所有肉体上的痛苦加起来,还要让他感到刺痛和……不甘。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是雷洪给他的,一个无比清晰、毫不留情的——
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