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摄政王府铩羽而归,沈倾凰在锦绣阁中闭门不出,心中却如沸水翻腾。谢惊澜那句“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如同警钟,在她耳边反复回响。他定然是察觉了!可他那般轻描淡写地揭过,是警告?是试探?还是……另有深意?
玄衣人给的期限一日日逼近,下一次月圆已不足十日。第一次尝试失败,谢惊澜的戒备必然更甚,再想故技重施难如登天。她必须另寻他法,且要更快、更隐秘。
她反复回想那日谢惊澜的言行举止,试图从中寻得一丝破绽。他临水烹茶,喜静,好香……香?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谢惊澜的水榭中,似乎常年萦绕着一股极淡的、不同于茶香的冷冽香气。那香气……她曾在他近身时,于那墨色常服上隐约嗅到过,清冷绵长,似是某种特制的熏香。
若“溯影”能溶于水,是否……也能附于香?
此念一生,沈倾凰心跳骤然加速。若能将“溯影”混入他日常所用的熏香之中,借焚香之效,让其随呼吸悄无声息地吸入体内,岂非比下药更为隐蔽?只是,如何能接触到他的私密熏香?又如何确保混合后的香气不被察觉?
风险巨大,但或许是唯一可行之路。
她立刻唤来冯七,密令其不惜代价,暗中查探摄政王府日常用香的来源、种类,尤其是谢惊澜书房及水榭惯用的熏香配方与采购渠道。此事需极为隐秘,绝不能打草惊蛇。
同时,她开始翻阅古籍,搜寻所有关于香料配伍、功效的记载,尤其留意那些能助眠安神、或与“溯影”香气有相似之处的香方。她需要找到一个完美的“载体”,既能掩盖“溯影”的异质,又能契合谢惊澜的喜好。
等待冯七消息的几日,沈倾凰度日如年。她表面沉静,每日只在房中调香阅卷,实则心神紧绷,留意着府外任何风吹草动。
三日后,冯七终于传来密信。信中所言,让沈倾凰既惊且忧。谢惊澜所用熏香,并非采买于市井,而是由王府内一位深居简出的老调香师独家配制,秘不外传。香方复杂,用料极其考究,其中几味主料甚至来自海外或西南密林,外人极难仿制。更重要的是,所有香料入库、配制、呈送,皆有严格规程,由谢惊澜绝对信任的专人负责,外人几乎无法插手。
此路看似已绝。
然而,冯七在信末附上了一条看似无关紧要的消息:那位老调香师年事已高,近日感染风寒,卧病在床,暂由其一名资质尚浅的弟子代为打理日常琐事,但重要香品配制已暂停。
老调香师病倒……弟子代管……沈倾凰眼中精光一闪。或许,缝隙就在这里!
她立刻回信,令冯七设法接触那名弟子,摸清其性情喜好,并留意近日是否有寻常香料需补充采买。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的人,以合理又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接触到王府香料供给环节的契机。
又过了两日,契机悄然出现。冯七回报,那弟子因师傅病倒,忙于照料,加之技艺不精,在处理一批新到的龙脑香时不慎受潮,正焦头烂额地暗中寻找品质相仿的替代品,以免误事受责。
龙脑香!此物清冽开窍,正是许多高级熏香的重要辅料。沈倾凰心中一动,父亲库中恰有一小盒上好的天然龙脑,乃是边关将领所赠,品质极佳。
一个计划瞬间成形。
她取出那盒龙脑香,又取出“溯影”,再次陷入沉思。如何将二者完美融合,且不露痕迹?直接混合定然不行,“溯影”的异香难以掩盖。需借他物过渡……她想起古籍中提及的一种“引香”之法,以特定香材为媒,可使不同香气缓慢释放、渐次融合。
她将自己关在调香室内,不眠不休地试验。窗外日升月落,室内香气缭绕。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直至月过中天,她才终于找到一种以极微量苏合香为辅,巧妙平衡龙脑清冽与“溯影”异质的方法。混合后的香块,乍闻与上等龙脑无异,唯有在特定温度下焚熏,那丝极淡的“溯影”之力才会悄然释放。
她将处理好的龙脑香仔细封存,唤来石磊,如此这般低声吩咐一番。石磊领命,携香而去。
次日,一场“巧合”在京城最大的香料铺“百香阁”上演。摄政王府那名年轻弟子正为寻不到合适龙脑焦急时,恰遇一位“偶得”极品龙脑、愿“割爱”部分的神秘商人(石磊所扮)。弟子验过香质,大喜过望,虽觉此人来历有些突兀,但碍于急需,且香质确实上乘,便以高价购下部分。
香,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入了摄政王府。
沈倾凰得知消息,并未放松。这仅是第一步。香能否送到谢惊澜近前,他是否会使用,那“溯影”之力能否如期起效,皆是未知。
她只能等待。每夜临睡前,她都望向窗外那轮日渐丰盈的月亮,计算着所剩无几的时间。掌心那道淡红的疤痕,在月色下隐隐发烫。
京城的夜,静谧而漫长。水榭之中,那新换的龙脑香,是否已在那香炉中,默默燃起?而谢惊澜的梦中,又将映照出怎样的心魔?
无人知晓。唯有月影,悄然西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