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带着密信消失在铅灰色的天际。沈倾凰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心中却如潮涌。黑水寨是龙潭虎穴,睿王设下此局,必是请君入瓮。硬闯绝无胜算,必须另辟蹊径。
借刀杀人。
一个名字浮现在她脑海——安郡王,皇甫明。
此人虽无实权,但身份尊贵,是已故端亲王独子,与宫中几位太妃关系亲近,更是谢惊澜需稍加安抚的宗室子弟。他性好美色,行事张扬,且近来与柳依依(苏姨娘引荐的那位“表侄女”)过从甚密。更重要的是,安郡王与睿王素来不和,年少时曾因争抢一名歌姬被睿王当众折辱,结下梁子。
若能挑起安郡王与黑水寨的冲突,趁乱救出阿木,或可一箭双雕。
但如何让安郡王这柄“刀”,心甘情愿地去捅黑水寨这个马蜂窝?
柳依依是关键。此女心比天高,一心攀附权贵,如今搭上安郡王,正是志得意满之时。若让她知道,黑水寨藏着一位绝世美人,甚至暗示此女与睿王有关,以安郡王争强好胜、尤其爱与睿王别苗头的性子,定然会感兴趣。而柳依依为固宠,也定会怂恿安郡王前去“见识”一番。
此计险峻,需步步为营,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沈倾凰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定计。她唤来秋纹,低声吩咐:“你设法让沁芳苑的小丫鬟‘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京郊黑水寨近日得了一位西域来的胡姬,容貌绝世,舞姿倾城,睿王曾有意纳之,但因故未成。记住,要说得似真似假,像是从外面听来的闲话。”
秋纹虽不解其意,但见小姐神色凝重,立刻领命:“是,奴婢明白,定会办得不着痕迹。”
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悄然荡开涟漪。不过两日,关于黑水寨胡姬的传闻,便通过丫鬟婆子们的窃窃私语,传到了柳依依耳中。柳依依正愁如何进一步笼络安郡王,闻此“秘闻”,果然心动。若能将这胡姬寻来献给安郡王,必能讨其欢心,更能压睿王一头,岂不两全其美?
她立刻寻了个机会,在安郡王面前“无意”提及此事,言语间极尽渲染那胡姬的美貌与神秘,并暗示睿王曾对此女有意。安郡王本就对睿王心存芥蒂,一听此事,又闻有绝世美人,果然被勾起了兴致。
“黑水寨?那不是个匪窝吗?”安郡王虽纨绔,却非全然无脑。
“殿下有所不知,”柳依依依偎在他身边,软语道,“听闻那寨主‘鬼刀’颇有门路,搜罗些奇珍异宝、绝色美人不在话下。睿王殿下当初未能得手,怕是顾忌身份。以殿下您的尊贵,亲临黑水寨,那是给他们天大的面子,他们岂敢不从?再说,殿下身边侍卫如云,还怕几个山匪不成?”她巧妙地用上了激将法。
安郡王被她说得心痒难耐,又觉事关颜面,当即拍板:“好!本王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绝色,连睿王都惦记!三日后,本王便去那黑水寨走一遭!”
消息很快通过眼线传回锦绣阁。
“鱼儿上钩了。”沈倾凰闻报,眼中寒光一闪。第一步已成。
接下来,便是如何趁火打劫。安郡王此行,必定带着侍卫,与黑水寨发生冲突的可能性极大。但混乱中,如何精准找到并救出阿木?
她需要内应。
冯七很快传来消息,他重金买通了黑水寨一个负责采买的小头目。据那小头目说,寨中近日确实关押着一个周人俘虏,伤势不轻,被单独关在地牢最深处,由漠北人亲自看守。地牢入口在寨子聚义厅后的假山下面,机关重重。
地图和守卫分布图很快被秘密送入沈府。沈倾凰对着地图,反复推演。安郡王大概率会从正门进入,要求见胡姬,与寨主鬼刀发生冲突。混乱将始于前寨。
地牢在后寨,需穿过整个寨子。最佳时机,便是前寨乱起,后寨守卫被抽调支援之时。
她需要一支精干的小队,趁乱潜入,救人,撤离。石磊重伤未愈,阿木失踪,她手中可用之人捉襟见肘。冯七手下虽有些能人,但强攻黑水寨,力量仍显不足。
或许……可以再借一力?
沈倾凰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幅谢惊澜所赠的古画。画中“星陨西北,龙潜于渊”的暗示,以及那隐秘的地图,都表明谢惊澜对影月教和北境之事知之甚深。他是否也知道黑水寨与睿王、漠北的勾连?若将安郡王欲闯黑水寨的消息,“不经意”地泄露给摄政王府呢?
谢惊澜会作何反应?是坐山观虎斗?还是……派人在暗中监视,甚至插手?若他插手,局面将更加复杂,但也可能多一分救出阿木的胜算。
风险与机遇并存。
沈倾凰沉思良久,最终下定决心。她铺开信纸,用左手写下一封匿名短笺,内容极其简洁:“安郡王三日後申时,欲访黑水寨求美。” 没有落款,字迹歪斜,如同市井流言。
“秋纹,将这封信,混入明日送往摄政王府的日常采买物品中,务必让王府的人‘偶然’发现。”她将信笺递给秋纹。
“是,小姐。”秋纹虽心惊,却毫不犹豫地执行。
棋已落下,局已布成。现在,只需静待三日后的申时。
沈倾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寒风呼啸,卷起枯枝上的残雪。一场由她亲手点燃的风暴,即将在京郊的黑水寨上演。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是她生死未卜的忠仆阿木。
成,则救出阿木,重创睿王羽翼。
败,则可能满盘皆输,甚至暴露自身。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目光沉静如渊。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没有回头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