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宫苑,草木凋零,假山怪石在寒风中投下嶙峋的阴影。沈倾凰一身暗青宫女服饰,低眉敛目,步履匆匆,专挑人迹罕至的小径疾行。寒风卷起地上的残雪,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却让她愈发清醒。
越靠近西北角的藏珍阁,巡逻的侍卫身影便越发密集。她屏息凝神,将身形隐在廊柱、假山之后,凭借过人的耳力和冯七提供的巡逻间隙图,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队队甲胄鲜明的禁军。
前方,一座三层高的重檐阁楼出现在视野尽头,灰墙黑瓦,气势森严,正是藏珍阁。阁楼四周有高墙环绕,仅有一道朱漆大门可供出入,门前站着四名按刀而立的带刀侍卫,目光如炬,扫视着周遭。
果然戒备森严!硬闯绝无可能。
沈倾凰伏在一座假山后,仔细观察。玄衣人所说的“接应”,会在哪里出现?如何将她送入这铜墙铁壁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心渐渐下沉。若接应不至,今日便是白来一趟,还平添暴露的风险。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时,异变突生!
藏珍阁侧面的一扇小角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一条缝。一个穿着低阶太监服饰、身形矮小的人影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即朝着沈倾凰藏身的方向,极快地打了几个手势——三长两短,停顿,再三短。
是玄衣人约定的暗号!
沈倾凰心脏猛地一跳!接应来了!竟是个小太监?
她不敢迟疑,趁着巡逻侍卫刚刚走过的空档,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窜出,几个起落便到了角门外。那小太监见她到来,也不说话,只使了个眼色,迅速将她拉入门内,反手将门闩上。
角门内是一条狭窄昏暗的通道,堆放着些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灰尘味和淡淡的墨香。
“跟我来,快!”小太监压低声音,嗓音尖细,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脚步轻捷,熟门熟路地在迷宫般的通道中穿行。
沈倾凰紧随其后,心中惊疑不定。这小太监身手矫健,对藏珍阁内部结构了如指掌,绝非常人。是玄衣人安插在宫中的钉子?还是……另有所图?
通道尽头是一架陡峭的木梯。小太监示意沈倾凰噤声,率先爬了上去。梯子通往阁楼二层的一处堆放旧书卷的隔间。隔间外,隐约传来翻动书页和低声交谈的人声。
“外面是整理书册的杂役。”小太监凑到沈倾凰耳边,气息微弱,“《山河社稷图》在三楼密室,钥匙在掌库太监李德全身上。李德全此刻应在二楼东侧厢房核对礼单。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得手后,原路返回,我会在角门接应。”
他的语速极快,条理清晰,显然经过严格训练。
“李德全相貌特征?”沈倾凰冷静问道。
“五十上下,面白无须,左眉有颗黑痣,常握一串紫檀佛珠。”小太监答完,深深看了她一眼,“记住,一炷香。超时,自求多福。”说完,他身形一缩,竟钻进一堆书卷后,消失不见。
隔间内只剩下沈倾凰一人。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波澜。时间紧迫,不容多想。她悄悄推开隔间门一条缝,向外窥视。
二楼空间开阔,排列着无数高大的书架,典籍如山。几名穿着灰色工服的书吏正埋头整理,无人注意这边。东侧果然有几间独立的厢房。
她屏住呼吸,借着书架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东侧摸去。脚步落在厚厚的灰尘上,几近无声。很快,她找到了目标厢房。房门虚掩,里面传出拨动算盘的细微声响。
沈倾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管,里面是她特制的迷烟“醉朦胧”。她将竹管轻轻探入门缝,吹入一丝无色无味的烟气。片刻后,算盘声戛然而止,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
她等了数息,确定屋内再无动静,这才闪身而入,反手掩上门。
厢房内,一个面白无须、左眉带痣的老太监伏在案上,似是昏睡过去,手边放着一串紫檀佛珠。正是掌库太监李德全。
沈倾凰迅速上前,在他腰间摸索,果然触到一枚冰凉的铜钥匙。她取下钥匙,目光扫过案几,上面摊着一本礼单,旁边还放着一枚半个巴掌大小、样式古朴的青铜令牌,上面刻着“藏珍”二字。
略一思忖,她将令牌也收入怀中。或许有用。
不敢耽搁,她立刻退出厢房,按照小太监指示,找到通往三楼的楼梯。楼梯口无人把守,但上方传来隐隐的脚步声和谈话声。
“王公公,您放心,太后寿礼都已清点入库,万无一失。”一个谄媚的声音道。
“嗯,仔细着点,三楼密室里的东西,可是重中之重,绝不能有闪失。”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回应。
有人!沈倾凰心一紧,闪身躲到楼梯下方的阴影里。两名太监边说边从三楼下来,从她头顶走过,并未察觉。
待脚步声远去,沈倾凰才悄然上楼。三楼更加幽静,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力木门,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这就是密室!
她屏住呼吸,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中格外清晰。锁开了!
沈倾凰推开门,闪身而入,反手将门轻轻合上。密室不大,四壁皆是书架,正中设一紫檀木案,案上铺着一幅巨大的卷轴,仅展开部分,露出连绵起伏的山川脉络,笔力雄浑,气势磅礴,正是《山河社稷图》!
找到了!
她快步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画卷。玄衣人说钥匙藏在图中,如何藏法?图卷巨大,难道要全部展开?
时间紧迫!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玄衣人所有的提示。“新月抱旧月”……图中……她仔细查看已展开的部分,目光最终落在画卷右上角一轮被云层半掩的圆月上。那月亮画得有些古怪,墨色似乎比周围更深。
她伸出手指,轻轻触摸那轮月亮。触手处,竟有极细微的凹凸感!不是画上去的,是镶嵌上去的!
她心中狂跳,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去抠那轮“月亮”。果然,那竟是一片薄如蝉翼、颜色与画卷融为一体的玉片!玉片被取下,下面露出一个浅浅的凹槽,凹槽中,静静躺着一枚非金非木、色如墨染的令牌,正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背面,正是那个新月抱旧月的徽记!
第二把月魂之钥!
沈倾凰强压激动,迅速将令牌取出,贴身藏好。又将玉片放回原处,抹去痕迹。整个过程不过十几息。
得手了!必须立刻离开!
她不敢耽搁,迅速检查一遍密室,确认无误后,轻轻拉开房门——
就在此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李公公!李公公您怎么了?”
“快!快去禀报!有贼人潜入藏珍阁!”
被发现了!是迷烟效果过了,还是那小太监出了问题?
沈倾凰头皮发麻,毫不犹豫,转身就向走廊另一端的窗户冲去!那是她预留的退路!
然而,她刚跑出几步,身后密室的铁力木门被人从外猛地撞开!数名手持钢刀、气息彪悍的侍卫冲了进来,为首一人厉声大喝:
“站住!何人胆敢擅闯禁地!”
沈倾凰心沉到谷底,退路已断!她猛地扑向窗户,试图破窗而出!
“咻!咻!咻!”
数支弩箭带着凄厉的尖啸,从身后射来,封死了她所有闪避的角度!
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