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捷、天衍国师引动天雨解旱的八百里加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京城掀起了滔天巨浪。
消息传开,市井沸腾,百姓奔走相告,将“天衍国师”之名传颂得如同神只。
而在巍峨皇城之内,暗流涌动的朝堂之上,这捷报所带来的影响则更为复杂和深远。
林微并未在朔州过多停留。
待身体彻底恢复,修为稳固在民境五阶,并将后续救灾、春耕及对黑风峪的监控事宜详细交代给杨刺史、赵偏将和沈括后,他便带着林安以及部分禁军护卫,启程返京。
回京的路途,与去时的紧迫压抑截然不同。
虽然北疆大地依旧满目疮痍,重建之路漫长,但空气中已有了生机与希望。
沿途州县官员无不恭敬迎送,百姓闻讯更是自发聚集道旁,焚香叩拜,高呼“国师万岁”,其热情与虔诚,令见惯了场面的禁军都为之动容。
林微端坐马车之内,对此并未有多少得色,反而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名望”与“气运”之间那无形却紧密的联系。
他能感觉到,随着“天衍国师”之名在北疆乃至京城传扬,汇聚于他身的淡金色气运似乎更加活跃和凝练,与王朝气运的呼应也愈发明显。
这无疑有助于他的修行,但也将他推到了更瞩目的位置。
抵达京城时,迎接他的是盛大的凯旋仪式。
皇帝姬元昊亲自率文武百官于皇城正门承天门外相迎,给予了极高的礼遇。旌旗招展,甲胄鲜明,鼓乐喧天。
无数京城百姓挤满了御道两侧,争相一睹这位传说中能“呼风唤雨”的年轻国师的风采。
“爱卿辛苦了!北疆之事,爱卿居功至伟,解朕之忧,救民于水火,实乃国之柱石!”
姬元昊亲自将行礼的林微扶起,龙颜大悦,言辞恳切,目光中充满了赞赏与信赖。
此番林微不仅解决了迫在眉睫的北疆危机,更将其“天衍国师”的名望推向了顶峰,对于稳固皇权、震慑宵小意义非凡。
“臣愧不敢当,此乃陛下洪福齐天,将士用命,百姓坚韧,臣不过略尽绵薄之力。”
林微微微躬身,言辞谦逊,举止从容,并未因盛大迎接而显丝毫倨傲,更令皇帝和不少中立官员暗自点头。
然而,在这片歌功颂德的表象之下,潜藏的暗流很快便在正式的朝会上汹涌而出。
次日大朝会,太极殿内,百官肃立。
皇帝当朝对林微及北疆有功人员进行封赏,林微的国师之位更加稳固,赏赐更是丰厚无比。
但在封赏之后,皇帝话锋一转,提及了林微在返京途中呈递的一份关于建立“气象预报”体系的奏疏。
这份奏疏,是林微结合此界实际情况以及自身对气运、天象的深刻理解所拟。
他提出,由钦天监牵头,在各州府设立观测点,系统记录天气变化,总结规律,尝试对短期内的风雨阴晴进行预测,并通过官方渠道(如邸报、地方告示)定期发布,以指导农事、航运乃至军事行动,减少天灾带来的损失。
此议一出,原本气氛热烈的朝堂顿时为之一静,随即哗然!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新任太史令(原周文正门生,对林微敌意最深者)第一个跳了出来,声音激昂,“天象玄奥,自有定数,岂是凡人可以妄加揣测、甚至公然预告的?此举无异于窥探天机,扰乱天道,必遭天谴!且一旦预报有误,轻则贻笑大方,重则引发民乱,动摇国本啊!”
他身后一群保守派官员和儒家清流纷纷附和:
“太史令所言极是!《礼记》有云,‘天垂象,见吉凶,圣人则之’。天意高难问,岂能如市井商贾般斤斤计较于晴雨?”
“若人人皆可预知天象,则祭祀之礼何以存?敬畏之心何所在?”
“钦天监职责在于观测记录,警示灾异,而非妄言晴雨,此非正道!”
反对之声甚嚣尘上,理由无非是“亵渎天意”、“违背祖制”、“风险巨大”等等。
就连一些原本对林微抱有好感的官员,也对此议面露疑虑,觉得过于惊世骇俗。
龙椅之上,姬元昊眉头微蹙,并未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静立班中的林微:
“国师,众卿所言,你如何看?”
林微早有预料,他缓步出列,神色平静,目光扫过那些义愤填膺的反对者,最后向皇帝躬身一礼,朗声道:“陛下,诸位大人之忧,臣心知之。然,臣有一问,请教诸位。”
他声音清越,压下殿内嘈杂:“我等皆知,农夫观云识天气,渔夫看风知浪涛,此乃千百年来经验之谈,可算窥探天机?可算亵渎天意?”
众人一滞。
林微继续道:“臣所奏‘气象预报’,非是妄测天意,而是将散落于民间的经验,与钦天监系统之观测、精妙之算学相结合,去芜存菁,总结规律,使其更准、更广、更速地惠及于民!
此乃格物致知,乃人定胜天之精神体现,何来亵渎之说?”
他转向那位太史令,语气转沉:“太史令言及一旦有误,恐引民乱。
却不知,若因未能预知暴雨,导致漕运倾覆,粮船尽没;
若因不晓寒潮,致使边关将士冻毙,疆土沦丧;
若因不明干旱,百姓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此等惨剧,难道便不是动摇国本?
预报或有偏差,然相较于毫无准备、听天由命,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他再次面向皇帝,掷地有声:“陛下,臣在朔州,亲见百姓因一场及时雨而获新生。
若能提前数日知晓雨讯,便可更早组织春耕,更多挽救生机!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认识其常,利用其常,方是强国富民之道!
钦天监既掌天象,便当为民所用,为国之用!
建立气象预报,非是标新立异,实乃职责所在,大势所趋!”
一番话语,有理有据,既有高度,又接地气,将气象预报提升到了“格物致知”、“强国富民”的层面,更是以朔州实例佐证,威力十足。
不少原本中立的官员闻言陷入沉思,觉得国师所言,似乎确有道理。
就连一些保守派,也被“漕运”、“边关”、“饥荒”等现实问题噎住,一时难以反驳。
皇帝姬元昊眼中精光闪动,他乃雄主,自然能看到这“气象预报”背后潜藏的巨大价值——对于农业、漕运、军事、乃至稳定民心,都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
而且,此事由他亲封的“天衍国师”提出,若能成功,无疑将是他文治武功的一大亮点,更能将钦天监彻底转化为皇权的有力工具。
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全场,最终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国师所言,老成谋国。天象虽玄,亦有其理。格物致知,为民所用,正是圣人之道。朕觉此议……甚善。”
一锤定音!
“陛下圣明!”林微微微躬身。
反对者们面面相觑,皇帝已然表态,他们再不甘,也只能将话咽回肚子里,个个脸色难看。
“着钦天监会同工部、户部,详细拟定气象预报章程,择地试行,务必稳妥推进。”皇帝下达了最终旨意。
“臣,遵旨!”林微肃然领命。
他知道,这仅仅是在朝堂上打开了局面,真正的挑战,在于接下来的具体推行,以及用实实在在的成效,来堵住所有人的嘴。
退朝之后,林微走出太极殿,阳光洒落在他紫金色的官袍上,熠熠生辉。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敬佩,有嫉妒,有审视,有算计。
他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气象预报,将是他布下的又一张网。
这张网,不仅能汇聚民心气运,更能让他借此体系,更敏锐地感知此界天地气机的任何细微变化,包括……那些隐藏在正常天象之下的,不正常的空间涟漪。
而就在他步下玉阶之时,一位身着淡紫色宫装、容貌明丽、气质高贵的少女,在宫人的簇拥下,从不远处经过,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
林微心有所感,抬眼望去,只看到一个优雅离去的背影。
“那是兰若公主。”
身旁一位交好的官员低声提醒道,“陛下最宠爱的女儿,于阵法一道,颇有天赋。”
兰若公主?
林微记下了这个名字。
看来这京城之内,有趣的人和事,还多得很。
他的朝堂风云,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