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无声神殿
伦敦东区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网吧，空气浑浊，弥漫着廉价香烟、汗水和能量饮料的味道。
少年们沉浸在激烈的虚拟战斗中，敲击键盘的噼啪声和耳麦里的叫骂声汇成一片嘈杂的屏障。
汤姆·布朗宁缩在最角落的一台机器前，兜帽拉得很低，屏幕的光映在他胡子拉碴、疲惫不堪的脸上。
他看起来和周围那些逃避现实的人没什么不同。
但他正在策划一次通往地狱的旅行。
“声学神殿”。这个词在他脑中燃烧。
找到它，摧毁它。
这是唯一的路。
但他需要一张地图，一个入口，一个弱点。
而这意味着，他必须主动踏入陷阱，去接触那个他最不愿意见的人。
雷·杜波伊斯。
他曾经的线人，消息灵通，游走在伦敦黑白两道的灰色边缘，像一只总能找到腐肉的秃鹫。
汤姆过去靠他拿到了不少关键情报，但也深知雷的忠诚永远指向出价最高的一方。
在“奥丁资本”事件后，汤姆就切断了与他的联系，隐约听说雷的日子过得越发滋润，接上了某些“高端客户”。
雷极有可能已经被“圣殿”收编。这次接触，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没有别的选择。
雷是少数可能知道如何定位那种特殊设施的人——那些为超级富豪或秘密组织服务的、隐藏在城市脉络之下的“安全屋”或“特殊项目”基地。
他用加密临时邮箱给雷的一个旧地址发了信息，内容隐晦，但足以让懂行的人明白：“老地方。需要聊聊过去的‘音响设备’。高价。”
老地方是滑铁卢桥下第三个桥洞附近的一张长椅，视野开阔，易于观察，也易于被监视。
发完信息，他清除了所有痕迹，离开网吧，融入伦敦潮湿的夜色中。
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刀刃上。他知道，“工程师”克罗伊格一定在监视所有他可能接触的人。
这条信息就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涟漪会立刻传向猎手。
他在约定的时间前一小时就抵达了区域，像幽灵一样在周围的街道和小巷里穿梭，观察着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可疑的身影。
雨后的街道反射着昏黄的路灯，车辆驶过，留下湿漉漉的光痕。
没有异常。或者说，异常隐藏得太好。
时间到了。他深吸一口气，走向那张熟悉的长椅。
椅子上已经坐了一个人，肥胖的身躯裹在昂贵的羊绒大衣里，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红光在夜色中明灭。
是雷。他看起来更胖了，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红光。
“汤姆，老伙计！真是…好久不见。”
雷的声音依旧油滑，带着故作热情的笑意，但眼神却锐利而冷静，飞快地扫过汤姆全身，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或者一个威胁。
“听说你去了个…清闲的地方？怎么，怀念起过去的刺激了？”
“我需要信息，雷。”汤姆没有坐下，保持着距离，声音低沉。
“信息？关于‘音响设备’？”
雷夸张地吐出一口烟圈，“那可是些危险的玩意儿。现在管得严。价格嘛…自然也不一样了。”
“钱不是问题。”汤姆说，知道这只是开场白。
“哦？看来你找到了新东家？”雷眯起眼睛，“说说看，具体想知道什么？也许我能…指个方向。”
汤姆知道他在套话，判断价值，也可能是在录音。“一个特殊的地方。隔音非常好，能源供应巨大，可能在地下，或者深山里。专门处理…复杂的音频信号。非常私密的那种。”
雷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雪茄停在了半空。他仔细打量着汤姆，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他。
“啧…汤姆，你总是在玩火。上次是那样，这次…听起来更烫手。”
他压低了声音，“你要找的…不是给人听的地方，对吧？”
汤姆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
雷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然后忽然又笑了起来，显得更加虚假：“巧了。我好像…偶然听说过那么一个地方。朋友的朋友参与的项目，吹牛时提到的。说什么‘地下的大教堂’，‘安静得能听见心跳’，‘能让整个城市跟着节奏走’…呵呵，吹得神乎其神。”
汤姆的心跳加速了。“在哪里？”
“哎呀，这可就是核心机密了。”
雷搓了搓手指，“而且，这种地方，就算告诉你在哪里，你又怎么进得去呢？那可不是后花园。”
“这是我的问题。地点。安保布局。内部结构。一切。”汤姆的语气不容置疑。
雷夸张地叹了口气：“风险太大啦，老伙计。这可不是普通情报…”
他话锋一转，“不过…看在我们过去交情的份上…如果你真能出到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价钱…我或许能帮你搞到点…设计图的碎片？听说那地方最初改建时，有点东西流了出来。”
设计图碎片！汤姆强压下激动。这比他预期的还要好！“多少钱？”
雷报出一个天文数字。汤姆面无表情地点头——他根本付不起，但这不重要。
“很好。东西呢？”
“别急嘛。”雷笑着，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微小的、看起来像普通U盘的东西，在指尖把玩。“东西在这里。但为了我的安全…我们得换个方式交易。明天晚上。码头区，旧七号仓库。具体时间…等我通知。”
他站起身，肥硕的身体投下巨大的阴影。“别带尾巴来，汤姆。为了你自己好。”
雷晃晃悠悠地走了，雪茄的臭味缓慢消散在空气里。
汤姆站在原地，冰冷的预感浸透全身。
这太顺利了。雷的表现过于刻意，那个U盘像个再明显不过的诱饵。
旧七号仓库是个完美的陷阱地点。
但他必须去。这是唯一可能拿到神殿蓝图的机会。他需要那碎片，哪怕它是毒药。
与此同时，在印度西北部一个偏僻小镇的肮脏旅馆房间里，艾米·杰瑞正对着一小堆简陋的仪器和设备工作。
窗户用报纸糊着，桌上摊开着她的平板、记录仪、以及从那块生物陶瓷样本上小心翼翼刮下的一点点粉末。
莉拉紧张地在门口望风。
艾米正在争分夺秒。汤姆传来的信息让她明白，时间比想象的更紧迫。
那个“声学神殿”是核心，但遍布全球的植入体是网络的肢体。
即使摧毁了中枢，这些植入体是否还会持续运作？是否会被其他势力利用？
她必须弄清楚这种新型生物陶瓷的特性。尤其是…它的持久性。
她将微量样本粉末置于简易的显微摄像头下，连接平板。图像模糊不清，但她能观察到它的基本结构。
她尝试用微电极施加不同频率的微小电流刺激（模拟声波震动），观察其共振反应。
结果令人心惊。它的频率响应范围极宽，从致命的低频到影响情绪的中高频，甚至还能对那段诡异的、微弱的底层指令信号产生反应。它就像一个万能接收器。
然后，她开始进行降解测试。
她将另一点样本暴露在模拟人体体液环境的盐溶液中，缓慢加热，观察变化。
时间一点点过去。没有任何变化。这种材料异常稳定。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莉拉无意中碰倒了一瓶浓度很高的酸性清洁剂（旅馆用来除垢的），几滴溅到了样本所在的培养皿里。
艾米惊呼一声，连忙想去抢救样本，却猛地愣住了。
在高浓度酸液下，那一小点生物陶瓷样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分解、消融！
速度远远超过正常生物材料的降解速率！
她立刻意识到什么，连忙查看样本的成分数据（基于之前的简单光谱分析）。
里面有一种奇特的、人工合成的聚合物，结构极其稳定，但对某种特定频率的声波或极端酸碱度异常敏感！
她迅速进行计算，模拟人体内部的酸碱平衡环境，并引入那种特定聚合物的水解反应模型。
结果出来了。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种新型生物陶瓷的设计降解时间…不是永久的。甚至不算长。
只有一年。
“圣殿”根本没打算让这些植入体长期存在。它们是一次性的。有效期一年。
这意味着，“圣殿”计划在一年内，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就发动全球性的大规模行动！
所以他们才如此急切地进行全球测试！所以克罗伊格会如此迅速地反制调查！
这不是一个长期的控制计划。这是一场…迫在眉睫的袭击倒计时！
冷汗从她额头滑落。她必须立刻告诉汤姆。
但还有一个问题。即使找到并摧毁了神殿，这些植入体在失效前依然是个巨大威胁。
有没有办法提前让它们全部失效？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她脑中成形。
既然这种材料对特定频率敏感，能否找到一个更强的、能覆盖所有频段的共振频率，一个“终止符”频率，强行引发全球所有植入体同步过载、瞬间降解？
但这需要难以想象的能量，需要一个能覆盖全球的发射源，或者…直接从那座“声学神殿”的中枢系统内部发送！
她颤抖着手，开始根据材料的共振特性模型，反向计算这个理论上存在的“终止符”频率。
数字在屏幕上跳动，复杂得令人头晕目眩。
汤姆根据雷的指示，在深夜来到了码头区旧七号仓库。
地方空旷，海风腥咸，巨大的仓库阴影如同匍匐的巨兽。他知道里面有埋伏。
但他还是走了进去。
仓库内部堆放着废弃的集装箱，黑暗隆咚，只有远处一点微弱的光。雷站在那里，背对着他。
“东西呢？”汤姆问，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雷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了笑容，只有一种冰冷的怜悯。“对不起，汤姆。价钱变了。”
四周的阴影里，走出数个持枪的黑影，枪口上的激光瞄准点如同红色的毒蛇，锁定了汤姆的全身。
“他们出的价钱，”雷说，“是保证我能继续呼吸。”
汤姆闭上了眼。背叛。如此直接，如此彻底。
但就在这一刻，他怀中的预付费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个他设定的最高警报提示。是艾米的信息，只有几个词：
“降解期一年。需终止符频率。计算中。”
一年。终止符。
汤姆猛地睁开眼，在激光点的包围中，对着雷，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告诉克罗伊格，”他声音平静，“他的钟表，走得很快。”
话音未落，他猛地向旁边一个废弃的集装箱后扑去！
枪声瞬间爆响，子弹呼啸着打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陷阱已然触发。
狩猎开始。
而他所依赖的，只有艾米在远方提供的、尚未完成的科学答案，和自己陷入重围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