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迷雾中的合唱
伦敦，“螺旋塔”及其周边区域，此刻仿佛一座被无形力场笼罩的现代巴别塔。
低频的音乐节拍如同巨兽的脉搏，通过地面和空气传导，敲击着上万名聚集于此的年轻人的心脏。
霓虹灯光切割着渐暗的夜空，空气中弥漫着电子烟雾、汗水和一种狂热的期待。
但在汤姆·布朗宁的感知里，那震耳欲聋的音乐之下，潜藏着另一种更加危险、更加致命的频率正在悄然汇聚、蓄势待发。
他的临时指挥中心——那辆隐藏在几条街外的技术车——已然成为了风暴眼。
屏幕上，代表异常数据流的红色光点不仅在“螺旋塔”的核心服务器上疯狂闪烁，更在伦敦地图的另外六个区域相继亮起，如同瘟疫般无声蔓延，勾勒出一张覆盖半个城市的攻击网络。
“反制程序‘守护者’已加载至‘螺旋塔’主音频服务器缓冲区，但算力只能优先保障此节点！其他六个节点…我们无能为力！”
技术人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警方疏散进度如何？”汤姆的声音嘶哑。
“受阻！人群太密集，以反恐演习为借口难以迅速执行，反而引发了小范围的疑虑和拥堵！强行断电命令被市政最高层驳回了，理由是无法承担全市性功能瘫痪的风险和政治后果！”
时间，仿佛沙漏中的最后一粒沙，即将漏尽。选项，已经枯竭。
汤姆透过高倍望远镜，能看到下方广场上涌动的人潮，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在变幻的灯光下闪烁着兴奋与迷茫。
他们不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庞大声学实验场的中心。
就在此时，主控屏幕上，“螺旋塔”接收到的攻击指令数据流猛地达到了临界峰值！
一个结构极其复杂、加密层级极高的动态声波序列已经完全加载，进入了最后的发射倒计时程序！
“就是现在！启动‘守护者’！覆盖它！”
汤姆对着麦克风嘶吼，声音压过了车内所有设备的噪音。
“幽魂”狠狠敲下回车键。
一场无声却决定数千人命运的战争，在数字领域瞬间爆发。
基于艾米提供的原始样本和汤姆团队不眠不休优化出的反制算法——“守护者”程序，像一道紧急构筑的堤坝，试图阻挡那汹涌而来的、充满恶意的声波洪流。
屏幕上，代表攻击指令的红色数据流与代表反制频率的蓝色数据流猛烈碰撞、交织，波形图疯狂地扭曲、跳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最初的几秒钟，蓝色似乎占据了上风。
预想中那足以诱发大规模恐慌的声波攻击并未立刻透过厚重的音乐节拍显现出来。
人群依旧跟随着节奏舞动。
但“工程师”的武器远非如此简单。
红色的攻击频率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进行非线性动态变化，仿佛拥有生命和智能般，不断寻找着反制程序的漏洞和延迟。反制算法被迫疯狂追赶，运算资源被催谷到极限，系统温度急剧升高，过载警报尖锐地响起。
短暂的僵持被打破了。
如同高压水枪找到岩缝，第一缕未被完全抵消的、强化恐惧情绪的恶意频率，穿透了“守护者”的防御屏障，混合在震耳的音乐基底中，通过“螺旋塔”那功率巨大的音响系统，播放了出去。
效果是立竿见影且极其骇人的。
靠近主音响阵列的一片区域，大约数百人，几乎同时停止了舞动。
他们的动作僵住，脸上的兴奋表情如同冰面般碎裂，被一种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恐惧所取代。
尖叫声不是爆发，而是如同窒息般从喉咙里挤出。
有人开始毫无目的地推搡、奔跑，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撞向周围还在茫然的人群。
混乱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点，开始迅速扩散、晕染。
更多的人被这种情绪病毒般的恐惧感染。
恐慌本身成了最强大的武器，通过视觉、听觉，在人群中呈指数级传染。
舞台上的dJ还在试图控制局面，但那原本令人兴奋的节奏此刻在受影响者耳中却如同催命的鼓点。
“加强反制！动态调整参数！瞄准他频率跃迁的第三谐波缺口！”
汤姆自己也扑到一台终端前，加入运算的行列。
他必须利用自己对“工程师”技术风格和偏执性格的理解，进行超前的预判和手动干预。
这是一场在数字刀锋上的疯狂舞蹈。
汤姆团队拼尽全力，勉强将最严重的混乱控制在小范围，阻止其演变成席卷全场的踩踏惨剧。
但他们对于另外那六个悄然启动的节点，完全无能为力。
几乎在“螺旋塔”混乱发生的同时，监控地图上，一个接一个的红点亮起了最高警报。
塔桥广场，观看灯光秀的人群中突然爆发骚乱，数十人陷入无理智的相互攻击，导致观景平台严重拥堵。
金融城地下步行街，下班人流中莫名恐慌蔓延，关键通道堵塞，多人被挤伤。
维多利亚车站主候车厅，大量旅客集体陷入歇斯底里的奔跑，站台陷入瘫痪，列车延误…
…
伦敦的多个心脏地带，几乎同时发生了小规模的、却足以引发全局恐慌的“情绪爆炸”。
“钟楼”网络的分布式攻击威力得到了残酷的验证。
虽然可能因为资源分散或反制压力的影响，未能完全实现最大效果，但其潜在的、足以瘫痪城市的威胁已暴露无遗。
“工程师”的声东击西之计，至少部分成功了。
他测试了网络的协同能力，验证了分布式攻击的可行性，制造了混乱，并且——
“布朗宁先生！”幽魂突然脸色惨白地抬头，声音带着惊恐，“反向追踪警报！他在我们全力对抗的时候，利用我们‘守护者’程序的主动响应信号，反向锁定了我们的数据源发射位置！他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汤姆的心猛地一沉，如坠冰窖。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暴露了。
几乎同时，技术车外传来刺耳的急刹车声。
几辆黑色SUV毫无征兆地停在周围，车门打开，下来一群穿着黑色战术背心、面容冷峻、动作干练的男子，他们的目光如同鹰隼，直接锁定了这辆经过伪装的技术车。
缅甸雨林的夜，深沉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只有雨水敲打树叶的沙沙声和各种不知名虫豸的鸣叫交织成诡异的夜曲。
艾米·杰瑞蜷缩在石缝深处，寒冷和疼痛让她无法入睡，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倾听着外界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追捕者的声音似乎被浓密的植被和持续的雨声暂时阻隔了，但这暂时的安全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工程师”和他的“真知会”绝不会轻易放弃她这个“有价值的资产”以及那些关键的实验样本。
她的大脑在极度疲惫下却异常活跃，反复回放着与“工程师”那短暂而令人不适的对话，回忆着那个诡异工坊里的每一个细节：那些精密的仪器，那张带有“真知会”部分符号的图纸，他对技术近乎宗教般的狂热，以及他那句关于“备用指挥点”的、看似无意识的低语……
“……主圣殿当然需要光鲜的伪装，以接纳迷途的羔羊…但真正的神谕，往往诞生在寂静与备份之中…就像古老的钟表匠，总会给自己留一套最精密的备用齿轮，置于最安稳的所在…”
当时她以为那只是他癫狂的呓语，现在结合他偏执追求控制与冗余的性格侧写，那极可能是一个被忽略的关键线索。
“工程师”是一个控制狂，一个追求万无一失的完美主义者。
他绝不会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孟买的工坊可能只是前沿实验室，他必然有一个更隐蔽、更安全、功能更全面的备用指挥中心。
一个符合他技术宗教式审美的地方，一个安静、隐蔽、但又能满足他高强度计算、远程通信和一定防护需求的地方。
废弃的工厂？偏僻的研究所？
她的思绪飞快转动，结合着这一地区的地理情报、冷战遗留设施和“工程师”可能需要的技术条件（强大的独立电力、坚固的结构、现成的通信基础设施）。
然后，一个地点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与所有的条件严丝合缝地对应起来。
昂山深处，那座冷战时期修建后废弃的卫星监测站。
它深藏于密林之中，早已被世人遗忘，但据说其主体结构异常坚固，拥有独立的地下供电系统（可能是备用的柴油发电机甚至小型核动力装置），最重要的是——它拥有现成的、强大的卫星通信天线阵列和全频段电磁屏蔽能力。
完美符合“工程师”的需求：绝对隐蔽、基础设施强大、带有一种废弃高科技的神秘感和象征意义。
她几乎可以肯定，“工程师”的巢穴就在那里。
这个发现让她激动得浑身颤抖，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力感。
她知道目标在哪里，但她如何过去？如何对抗？
她孤身一人，伤痕累累，而对方必然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
她想到了汤姆。他正在伦敦面对“工程师”的直接攻击和声东击西的诡计。
她必须把这个至关重要的推测告诉他，这可能是扭转整个局面的唯一钥匙！
她摸索出那台电量早已耗尽的卫星电话，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尝试开机。
屏幕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反应。绝望再次如潮水般涌上。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她的指尖触摸到电话背面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一个紧急物理备用电源接口！需要特定的尖细工具才能激活！
她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在自己的急救包和口袋的角落里疯狂翻找，最终找到一枚用来固定绷带的别针。
颤抖着手，将别针拉直，凭借着微弱的触感，小心翼翼地插入那个微小孔洞。
轻轻一按。
屏幕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显示出一个红色的、几乎空掉的电池图标，但确实亮了一秒钟！
足够了！她以最快速度，编辑了一条极短的信息，只有几个关键词：“备用指挥点。昂山卫星监测站。”附上了她当前的大致方位坐标，然后按下了发送键。
屏幕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这次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信息发出去了吗？她不知道。
微弱的电量是否支撑到了发送完成？她不知道。她只能向渺茫的概率祈祷。
做完这一切，她虚脱般地靠在冰冷潮湿的岩石上，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已用尽。
外面，雨似乎小了一些，但夜色更浓，丛林更加深邃。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等死，也不能等待可能永远不会来的救援
。如果汤姆收到了信息，他需要时间反应，需要调动资源。
而如果他没有收到……她不能坐视“工程师”的计划继续推进。
艾米咬紧牙关，忍着肋骨的剧痛，慢慢从石缝中爬出。
她必须靠自己，向那个可能的巢穴靠近。哪怕只是确认，哪怕只能造成一点点干扰。
她折断一根粗树枝充当拐杖，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凭借记忆和星座大致辨明了昂山的方向，然后一步一瘸地、坚定地融入了无尽的雨夜迷雾之中。
伦敦的合唱已然响起，混乱而悲壮。
而她，必须独自走向那最深沉、最危险的声源，去面对谱写这邪恶乐章的灵魂。
本章设定注释
分布式网络攻击（distributed Network Attack）： 指从多个不同地点同时发起的协同网络攻击。本文中将其概念应用于物理声波网络，从伦敦多个节点同时发射攻击指令，以测试系统效能并制造更大混乱。
AI学习与适应（AI Learning and Adaptation）： 指人工智能系统能够从交互中学习并调整其策略。本文中暗示攻击系统具备此能力，能够根据“守护程序”的反制措施实时调整攻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