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哈尔滨,天刚蒙蒙亮,青砖小院里的煤炉就先醒了。江蕙英裹着藏蓝色棉袄,踩着棉鞋走到炉边,弯腰打开炉门——昨晚封炉时留的火种还燃着,橘红色的火苗舔着炉壁,把她的脸映得暖暖的。她往炉子里添了两块蜂窝煤,煤块接触火苗的瞬间,发出“滋滋”的轻响,冒出缕缕白烟。
“我来烧粥。”江明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个铝制的粥锅,里面装着淘好的玉米糁。他刚洗漱完,头发还带着点湿意,鼻尖冻得发红。自从确定要调去省经委,他每天都比平时早起半小时,要么翻资料,要么帮着家里干活——以前总在调研室忙,没多少时间顾家,现在想多搭把手。
江蕙英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口沉甸甸的粥锅,仿佛它是一件珍贵的宝物。她轻轻地将其放置在煤炉上的铁架上,然后满意地看着那锅粥,似乎已经能闻到那股浓郁的香气了。
“别急嘛,这粥可得慢慢熬才能熬出香味来呢。”江蕙英微笑着说道,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美食的执着。
江明刚转身准备去看看于晖,却在屋门口与他不期而遇。只见于晖身着一件铁路制服棉夹克,那夹克的颜色虽然有些陈旧,但却被他洗得干干净净,领口处别着一枚闪亮的“先进工作者”徽章,那是去年分局颁发给他的荣誉。
“哟,醒啦?”于晖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他热情地拍了拍江明刚的肩膀,“我正打算去扫扫院子里的雪呢,昨儿夜里又下了薄薄的一层,可别滑倒了。”
冬日清晨,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小院的青砖地上,薄薄的积雪宛如一层晶莹的白糖,给这个宁静的小院增添了几分冬日的气息。
于晖站在院子中央,手中握着一把扫帚,他慢慢地挥动着,一下又一下地清扫着积雪。每一次挥动,都像是在画布上描绘出一幅美丽的画卷,扫帚把上的木纹因为长时间的使用而被磨得发亮,仿佛诉说着它的坚韧和耐用。
这把扫帚并非普通之物,它是于晖用铁路上换下来的旧竹筐改造而成的。经过两年的时光,这把扫帚依然结实如初,见证了于晖对生活的用心和坚持。
与此同时,江明则蹲在煤炉旁,专注地帮江蕙英切咸菜。这些咸菜是他们自家腌制的芥菜疙瘩,切成细丝后,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江明细心地将咸菜丝摆好,然后撒上一点香油,这样的搭配,用来配粥再合适不过了。
“对了,明子,省经委那边什么时候让你去报到?”于晖扫完雪,凑到炉边烤手,“我托铁路分局的老郑打听了,省经委的宿舍在文昌街,离咱们这儿不算远,骑车二十分钟就能到。”
江明把咸菜丝装进搪瓷碟:“李主任说下周一,让我先去熟悉环境,跟着王处跑几趟企业。”他想起昨天王处特意嘱咐的“多跟工人打交道”,又补充道,“以后可能要经常去郊区的工厂,估计回家会晚些。”
“没事,家里有我呢。”江蕙英掀开粥锅的盖子,玉米粥的香气瞬间飘满小院,“我给你做件厚点的棉大衣,郊区比市里冷,别冻着。缝纫机我都调好了,就用上次老宋送的那块深蓝色卡其布,耐脏还挡风。”
说话间,粥熬好了。江蕙英盛了三碗,放在屋里的木桌上。桌子是于晖结婚时打的,桌面有些划痕,他用砂纸磨了磨,又刷了层清漆,看着还像新的。三人围坐在一起,喝着热粥,就着咸菜,偶尔夹一筷子江蕙英早上烙的玉米饼,饼边烤得焦脆,咬一口掉渣。
“对了,晖,张奶奶的医保资料你帮着整理了吗?”江蕙英突然想起这事,“她上次说,住院时的医药费还没报销,要是能走铁路医保,能省不少钱。”
于晖喝了口粥:“早整理好了,昨天已经交给分局劳资科了。张奶奶是铁路家属,符合报销条件,估计下周就能下来。”他放下碗,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这是报销的金额,一共126元,到时候我亲自给她送过去。”
江明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心里很踏实。以前他总觉得,家庭是负担,后来才明白,这煤炉旁的烟火气,这饭桌上的家常话,才是最坚实的后盾。
吃过早饭,江明去书房整理调研资料,于晖去铁路分局上班,江蕙英留在家里,准备给江明做棉大衣。她把缝纫机搬到窗前,这台“蝴蝶牌”缝纫机是母亲留下的,机身有些掉漆,但针脚依然精准。她从布柜里拿出那块深蓝色卡其布,摊在桌上,用粉饼在布上画着裁剪线——粉饼是她用剩下的,比粉笔更服帖,画出来的线不会掉。
刚画了没两笔,院门被轻轻推开,江明的表妹李娟走了进来。李娟今年十八岁,刚高中毕业,待业在家,穿件粉色棉袄,头发扎成马尾,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苹果。“姐,我来找明哥,想让他帮我找份工作。”
江蕙英放下粉饼,拉着李娟的手走进屋:“快坐,外面冷。明子在书房呢,我去叫他。”
李娟坐在炕沿上,有些拘谨:“姐,我爸妈说,明哥现在在省里上班,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我找个国营厂的工作?哪怕是临时工也行。”80年代,待业青年找工作难,国营厂的岗位更是稀缺,大多要靠关系和介绍信。
江明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本“省属企业招工名录”:“娟子,我帮你查了,省纺织厂下个月要招一批挡车工,你高中毕业,符合条件。我跟省经委的王处说了,他认识纺织厂的劳资科科长,到时候帮你递份简历。”
李娟眼睛亮了:“真的吗?明哥,太谢谢你了!”她激动得站起来,手里的苹果差点掉在地上。
江蕙英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着急,等明子去省经委报到,就让他带你去见王处。对了,你穿多大码的衣服?我这儿有块碎花布,给你做件衬衫,面试的时候穿,精神。”
李娟红了脸:“姐,不用麻烦你,我有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