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分局,老陈刚走进办公室,就看见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老人坐在椅子上,头发花白,手里捏着个旧笔记本。小李凑过来说:“陈组,这是前铁道部办公厅的老徐主任,说有重要线索要给你。”
老徐抬起头,眼里布满红血丝:“我跟了秦柏年十年,他的站台生意,我全记在这本子里了。现在我退休了,不怕他报复了。”
老陈接过笔记本,封面已经磨破,里面的字迹工整,每一页都记着秦柏年的“站台记录”——1995年为某地产公司剪彩,收“感谢费”20万;1996年为魏崇金的工厂题字,收15万;1998年为孙浩的公司站台,收“干股分红”50万……最下面一页,写着“秦柏年在海南有三套房产,登记在他情妇名下”。
“这些都是真的?”老陈问。
“每一笔都有凭证。”老徐从怀里掏出个信封,“这是秦柏年站台的合同,还有他情妇的房产证明,都是我当年偷偷复印的。我当年跟他,是觉得他能干事,没想到他把铁路系统当成了自己的提款机。”
老徐坐在老陈的办公室里,指尖划过笔记本的纸页,像是在触摸自己这十年的荒唐。1989年,他从部队转业到铁道部,成了秦柏年的秘书,那时候秦柏年还是副局长,每天骑着自行车上班,办公室里的茶杯都用了五年,谁也想不到,十年后他会变成这样。
秦柏年的第一笔“站台费”,是1995年收的。那年他刚退居二线,某地产公司想拿下铁路系统的一块闲置土地,老板找到老徐,塞了个20万的红包,说“想请秦老去项目上站个台,说句好话”。
老徐当时慌了,赶紧把红包交给秦柏年。秦柏年却笑了,把红包收进抽屉:“老徐,你太死板了。我在铁路系统干了一辈子,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去跟老板说,后天我过去,就当是‘调研城市建设’。”
那天的站台,秦柏年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在项目工地上说了句“这个项目符合铁路系统的发展规划,值得支持”,转身就上了老板的奔驰车,后备箱里装着那20万现金,还有一块劳力士手表。
从那以后,秦柏年的站台生意就开了张。老徐成了他的“经纪人”,专门负责谈价格、签合同。站台分三档:普通剪彩8万,题字10万,陪同与政府领导吃饭20万起;要是需要秦柏年出面打招呼解决资质、招标问题,另收“好处费”,一般是项目金额的5%。
1996年,魏崇金找到秦柏年,想请他帮着在中包联搭线。魏崇金是个铁匠出身,手里有几个钱,却没文化没背景,连假文凭都是找中介办的。秦柏年一开始不愿意,说“这种人太招摇”,可当魏崇金送来那对价值50万的“闷尖白狮子头”核桃后,他立刻变了卦。
老徐陪着秦柏年去了江西,在魏崇金的小工厂里“视察”,对着一堆粗糙的五金件说“这是铁路系统的优质供应商”,还跟当地领导合影。回来后,魏崇金给了15万“感谢费”,秦柏年分了3万给老徐,说“这是你的辛苦钱”。
那时候的老徐,已经渐渐麻木了。他看着秦柏年用站台费买了别墅、买了豪车,看着他把儿子送出国,看着他的情妇换了一个又一个,却选择了沉默——他的妻子重病,孩子上学,全靠秦柏年的“关照”,他不敢失去这份工作。
1997年,魏崇金东窗事发,被查出假文凭、假党员身份,还有贪污受贿的问题。秦柏年为了自保,立刻写了封“举报信”,说老徐“擅作主张,收受贿赂,瞒着他与魏崇金勾结”。铁道部的领导都是秦柏年的老部下,二话不说就把老徐调离了秘书岗位,降职到档案科,还扣了他半年的工资。
老徐去找秦柏年理论,秦柏年指着他的鼻子骂:“是你自己贪得无厌,跟我没关系!要不是我保你,你早就进去了!”那一刻,老徐才明白,自己不过是秦柏年的一枚棋子,有用的时候留着,没用的时候就扔掉。
1998年,秦柏年的侄子孙浩想开工程公司,秦柏年让老徐帮着办资质、跑招标。老徐知道孙浩是个纨绔子弟,连挖掘机都认不全,却不敢拒绝。他托关系给孙浩办了假的市政施工资质,又在秦柏年的招呼下,让孙浩的空壳公司中标了北京站的拆迁附属工程。
工程开工后,孙浩为了省钱,用的都是劣质建材,还拖欠农民工工资。有农民工去分局上访,秦柏年让老徐去“摆平”,给了他5万现金,让他“安抚”农民工代表。老徐看着那些黝黑的手、皲裂的脸,第一次觉得良心不安——他也是农民出身,父母还在老家种地,这些农民工,就像他的亲人。
从那以后,老徐就开始偷偷记笔记,把秦柏年的每一笔站台费、每一次收礼、每一次打招呼都记下来,还复印了合同、银行流水、房产证明。他知道,秦柏年迟早会倒,他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也要为那些被秦柏年坑害的人,留一份证据。
1999年,老徐退休了。他的妻子已经去世,孩子也大学毕业了,他终于不用再看秦柏年的脸色。当他在报纸上看到李建国、周明远被查的消息,看到老陈顶着压力查案的报道时,他知道,该站出来了。
他找到老赵——老赵当年也是被秦柏年坑害的人,两人一拍即合,决定把秦柏年的黑料都交给老陈。老赵负责提供秦柏年与周明远的分赃记录,老徐负责提供秦柏年的站台证据和房产信息。
“我知道秦柏年不好惹。”老徐对老陈说,“他的老部下现在有好几个在市纪委、发改委当领导,他还认识一些黑恶势力,当年有个举报他的工程师,没过多久就‘意外’车祸去世了。但我老了,没什么好怕的了,我不想带着这身污点进棺材。”
老陈握着老徐的手:“徐主任,谢谢你。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你的正义,我们帮你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