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师父说连上了
“熬……住……”
师父喉咙里滚出的那两个字，裹着泥浆的粘滞和血沫的腥气，砸在石头耳朵里，沉得像块冰坨子。
他右胳膊死死搂着师父冰冷僵硬的肩膀，感觉怀里这具身体像块刚从冰河里捞出来的青石板，寒气隔着破布和泥壳直往他皮肉里钻。
左臂那条冻僵的“铁棍”坠着，骨头缝里那股死寂的寒意纹丝不动，沉甸甸地压着他半边身子。
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师父喉咙深处断断续续的泥水咕噜声，还有他自己粗重带血的喘息。
熬？
石头牙关咬得死紧。
熬这条胳膊里冻着的鬼东西？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左臂，冻僵的肌肉纹丝不动，骨头深处那股死寂的寒意却像是被惊扰了，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像冰层底下沉睡的凶兽，在黑暗中无声地翻了个身。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
石头打了个哆嗦，搂着师父的右臂收得更紧。
他不敢再动那条左臂，生怕惊醒了里面那东西。
怀里，师父冰冷沉重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沾满泥浆的额角蹭过他下巴，粗糙冰冷。
那只唯一能睁开的眼睛，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暗金色的瞳孔在浓黑里微弱地闪烁，目光茫然地扫过洞顶无尽的黑暗，最后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落了下来。
落在了石头死死搂着他的、那条完好的右臂上。
视线停留了片刻。
瞳孔深处那点暗金的光芒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随即，那目光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一点一点……移向了石头身侧那条冻僵的、覆盖着薄冰的左臂。
那眼神太复杂。
疲惫，痛楚，审视……还有一丝石头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悲悯，像把钝刀子，慢慢割着他的心。
师父沾满泥的嘴唇极其艰难地蠕动了一下。
喉骨深处滚出几个破碎粘滞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像在刮擦生锈的铁皮，带着无尽的苍凉：
“……连……上……了……”
连上了？
什么连上了？
石头脑子一片混乱，眼珠子在黑暗里徒劳地瞪着师父的脸。
连上什么了？玄微？那条胳膊里的鬼东西？
师父没再说话。
那只暗金色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极其艰难地移开，越过石头的肩膀，投向山洞深处那片更加浓稠的黑暗——玄微倒下的方向。
目光落定的瞬间——
石头搂着师父的右臂猛地一麻！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非人冰冷感的……“东西”……毫无预兆地顺着他搂抱的手臂皮肤，极其缓慢、极其粘滞地……渗了进来！
不是力量！
是……意识？
一种极其模糊、极其遥远、带着无尽死寂和混乱破碎片段的……冰冷意念！
石头浑身汗毛瞬间倒竖！
头皮炸裂般的麻！
他想甩开胳膊，可身体僵住了，动弹不得！
那冰冷的意念像条滑腻的毒蛇，顺着他手臂的筋脉，极其缓慢地向上游走！
所过之处，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强行窥探的悚然！
“呃……”他喉咙里滚出半声惊骇的呜咽。
就在这时——
他身侧那条冻僵的左臂深处，那股死寂沉沉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
不再是波动！
是暴怒！
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原始毁灭欲望的狂暴力量！
猛地从左臂骨头最深处炸开！
凶狠地撞向那股顺着他右臂侵入的冰冷意念！
轰！
石头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两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撕扯！
左边是冻彻骨髓的毁灭寒流！
右边是冰冷粘滞的窥探意念！
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非人的力量在他头颅里疯狂冲撞！
剧痛瞬间淹没了一切！
他眼前一黑，意识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啊——！”他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搂着师父的右臂猛地收紧！
左臂那条冻僵的“铁棍”疯狂地甩动起来！
皮肤上那层带血的薄冰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底下暗红近黑的皮肤深处，金红的光芒疯狂乱窜，如同被囚禁的熔岩在暴怒地冲击冰壳！
“噗！”师父猛地喷出一口粘稠发黑的泥血混合物！
糊满厚泥的身体在石头怀里剧烈地痉挛！
喉咙深处滚出粘滞的、如同被撕裂般的痛苦呻吟！
他那只暗金色的眼珠死死瞪大！瞳孔深处光芒疯狂闪烁！
沾满泥的手指死死抠进石头搂着他的右臂皮肉里！
指甲深陷！
血混着泥浆涌了出来！
“师……师父！”石头被剧痛和惊骇撕扯着，喉咙里滚出破碎的哭喊！
他想松开手，可师父的手指像铁钩一样死死抠着他的肉！
他感觉自己的右臂像是被两条无形的巨蟒缠住！
一条冰冷滑腻，带着窥探的意念！
一条狂暴灼热，带着毁灭的寒流！
两条巨蟒在他皮肉筋脉里疯狂撕咬角力！
每一次冲撞都带来筋骨欲裂的剧痛！
洞内那点微弱的烛光被这无形的力量风暴搅动，疯狂地摇曳明灭！
石壁上投下扭曲放大的、如同群魔乱舞的恐怖黑影！
就在石头感觉自己快要被彻底撕碎的瞬间——
他左臂深处那股狂暴的毁灭寒流，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滞！
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安抚了下去？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清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毫无预兆地从他左臂骨头最深处……流淌了出来！
清流所过之处，那股狂暴的毁灭寒流如同被驯服的凶兽，瞬间平息！
皮肤下疯狂乱窜的金红光芒也黯淡下去，重新归于沉寂！
只剩下一种沉重却温顺的……暖意？
这股温润的清流并未停歇，它极其自然地顺着骨头流淌，流经肩膀，汇入那条被师父死死抠住的右臂！
清流涌入右臂的刹那——
那股顺着他右臂侵入的、冰冷粘滞的窥探意念，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到！
发出一声无声的、却清晰刺入石头脑海的尖利嘶鸣！
瞬间收缩！退缩！
如同受惊的毒蛇，仓皇地顺着来路缩了回去！
从师父抠进他皮肉的手指处……退回了师父冰冷的身体里！
师父抠进他皮肉的手指猛地一松！
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塌塌地瘫在石头怀里！
胸膛剧烈起伏，喉咙深处滚出粘滞的、带着巨大痛苦的喘息！
那只暗金色的眼珠半睁着，瞳孔深处光芒微弱却清晰地亮着，死死盯着石头那条重新归于死寂的左臂！
眼神里充满了惊悸、疲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石头瘫在冰冷的地上，怀里抱着师父冰冷沉重的身体，右臂皮肉上几个深深的血洞还在往外渗血，混着泥浆。
他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疼痛和劫后余生的虚脱。
左臂那条冻僵的胳膊依旧沉重冰冷，皮肤上碎裂的薄冰重新凝结，覆盖着一层更厚的、带着血丝的冰晶。
但骨头深处那股死寂的寒意似乎……温顺了一些？
里面那股温润的清流消失了，却留下一种奇异的……稳定感。
洞里死寂无声。
只有两人粗重混乱的喘息交错着。
过了许久，师父沾满泥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
喉骨深处滚出一个破碎粘滞的音节，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