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地脉涟漪
那奇异的、沉重的脉动并未持续太久,后半夜便渐渐沉寂下去,仿佛地底的巨人重新陷入了深眠。但石头捕捉到的刹那共鸣却无比真实,如同黑暗中的一道烙印,留在了他的感知深处。
翌日清晨,青禾照例送来早饭时,石头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简单道谢。他叫住了准备离开的青禾。
“青禾道友,请留步。”
青禾转身,脸上带着例行公事的平静:“石道友还有何事?”
石头斟酌了一下词句,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但有所保留:“昨夜子时前后,在下于静坐中,隐约感知到西南方向传来一阵特殊的地脉震动。”
青禾眉头微蹙:“地脉震动?百草谷坐落于灵脉交汇之处,偶有轻微地气波动,实属正常。何况有护谷大阵调节,外界干扰甚微。石道友怕是感知有误。”
“此次震动非同寻常。”石头语气肯定,抬起左臂示意,“在下此臂对大地脉动感应特异。昨夜那震波,沉缓厚重,韵律独特,绝非寻常地气变动或远处地震余波。且……”
他略作停顿,观察着青禾的神色,“其波动频率,与在下身上某种传承印记隐有共鸣。在下怀疑,这震动之源,或许与在下所需联络的‘上古盟友’有关。”
“上古盟友”四个字让青禾眼神一凝。他自然知道指的是磐石族。若这震动真与那传说中的种族有关……
“此事当真?你能确定方位和距离?”青禾语气严肃起来。
“方位大致在西南,距离……难以精确,但感觉并非紧贴谷外,应在百里之外,甚至更远。震动传递至此已十分微弱。”石头如实说道。
他无法确定那是否是磐石族主动释放的信号,还是某种无意识的地脉活动,但这是一个契机。
青禾沉吟片刻:“西南方向百里之外……那片地域多是荒山野岭,有几处废弃的古代矿场和地裂峡谷,人迹罕至。若真有异动……我需要禀报师伯。”
“正该如此。”石头点头,“若能设法确认震动源头,或可成为联络的契机。只是,在下被困于此,无法亲往探查。”
青禾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只道:“我会将石道友所言如实转告师伯。请稍候。”说罢,匆匆离去。
石头在竹舍中等待,心中并无十足把握。木怀仁会相信吗?会派人去查探吗?还是认为这只是他为了脱身或达到某种目的而编造的借口?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竹舍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
门被推开,木怀仁竟亲自前来,身后跟着青禾和另一位面色红润、眼神却颇为锐利的中年道士。木怀仁神色比前日更加凝重,目光如电,落在石头身上。
“你说昨夜子时,西南方向有特异脉动,与你印记共鸣?”木怀仁开门见山。
“是。”石头坦然回答,并将自己感知到的震动特点和大致方向距离重复了一遍。
木怀仁与身后的中年道士交换了一个眼神。
中年道士微微颔首,上前一步,对石头道:“贫道赤霞,负责监察谷中地火及外围地脉稳定。昨夜子时三刻左右,谷中‘地脉仪’确实记录到一次来自西南方向的异常波幅,其波形沉滞厚重,与寻常地动或灵力扰动迥异,持续约一盏茶时间。因波幅微弱,且未引发谷内地脉连锁反应,故未及时呈报谷主。”他顿了顿,看向石头的左臂,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石小友竟能早于地脉仪、且相隔如此之远便有所感?”
赤霞真人的话证实了石头的感知并非错觉,也让木怀仁的脸色更加严肃。百草谷的地脉仪是传承已久的法器,对地脉变化极其敏感,连它都捕捉到了异常,且与这少年的描述吻合……
“石小友,”木怀仁缓缓开口,“依你之见,此等脉动,是否确系你所说的‘上古盟友’所引发?他们可是在主动传递信号?”
“晚辈不敢断言。”石头摇头,“可能是主动释放的某种探寻或联络波动,也可能只是其族地自然的地脉活动,因距离和某种‘同源’感应,被晚辈捕捉。但无论如何,这至少证明他们确实存在,并且可能在相对不远的区域活动。若能找到源头,便有接触的可能。”
木怀仁背着手,在狭小的竹舍内踱了几步。百草谷现在如同坐在火山口上,神庭的阴毒符文如同定时炸弹,玄微道宫抛来的橄榄枝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而这突然出现的、可能与上古磐石族相关的地脉异动,又增加了一层迷雾和……可能性。
“赤霞,以你之见,派一队人手前往西南方向查探,风险几何?”木怀仁问。
赤霞真人沉吟道:“西南方荒僻,神庭常规巡哨较少涉足,但近日风声紧,暗鳞的人可能也在附近活动。若只是在外围远观,小心隐匿,风险可控。但若深入探查源头,难保不会与未知存在或神庭暗哨遭遇。”
木怀仁点了点头,看向石头:“石小友,你既有所感,可能大致描绘那脉动的独特韵律?或提供更具体的追踪线索?”
石头闭目回想,尝试描述:“那韵律……如同巨锤极缓慢地敲击大地核心,咚……咚……间隔很长,每一次敲击后,有细微的、如同岩石摩擦般的震颤余韵。至于线索……”他睁开眼。
看向自己的左臂,“若靠近源头,晚辈这印记或许反应会更强烈。但此法需晚辈亲至,否则……”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光凭描述,百草谷的人很难在复杂的地脉环境中精准定位那独特的波动源头。
木怀仁再次陷入沉思。让这身份敏感的少年离开百草谷,风险无疑更大。但若他所言非虚,这可能是与磐石族建立联系、从而打破当前僵局的唯一机会。
权衡良久,木怀仁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青禾,赤霞,你们二人,挑选四名精干、擅长隐匿和地行术的弟子,由青禾带队,赤霞暗中策应。准备‘匿踪散’和‘地听符’。一个时辰后出发,往西南方向查探,以三百里为限,谨慎为上,首要任务是确认异常地脉源头的大致范围与性质,非必要不得接触或冲突。”
“是!”青禾和赤霞齐声应道。
木怀仁又看向石头,目光复杂:“至于石小友……你仍需留在谷中。非是老夫不信你,而是你身份特殊,此时外出,变数太多。若青禾他们有所发现,需要你这印记进一步确认或引导时……再议。”
这是折中的方案。既派人去查证石头的说法,又将他作为关键“信标”牢牢控制在手中。
石头心中略感失望,但也理解木怀仁的顾虑。能说动对方派人出去查探,已是进展。“晚辈明白,一切听从谷主安排。”
木怀仁点点头,不再多言,带着赤霞真人离去,显然是去安排具体事宜。青禾看了石头一眼,也匆匆离开准备。
竹舍内又只剩下石头一人。他走到窗边,望向西南方向的天空。那里云层低垂,山影连绵。
探查队已经派出,棋子落下。接下来,便是等待。
而他,需要在这等待的时间里,做另一件事——尝试与昨夜那脉动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哪怕只是单向的。
既然那波动能被他感知,或许,他也能通过印记,向那个方向传递一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丝微弱的、带有契约气息的回应?
他盘膝坐下,再次将心神沉入左臂印记。
这一次,他不再只是被动感应,而是尝试着,在印记与地脉那微弱的共鸣中,注入自己明确的意念——不是具体的语言,更像是一种带有特定“标识”和“意图”的情绪波纹:寻找、等待、契约在此。
过程缓慢而艰难,如同用一根羽毛去搅动深潭。
他能感觉到印记微微发热,与脚下大地的联系似乎清晰了一线,但那种有意识“发送”出去的波动,却如同石沉大海,不知是否真的传递了出去,又或者,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但他没有放弃。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主动做的事情。
时间在寂静的尝试中流逝。午后,小蒲来送过一次茶水,见石头闭目静坐,神情专注,没敢打扰,放下东西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夜幕再次降临。百草谷中灯火零星。石头依旧保持着那种半冥想的状态,左臂印记持续散发着稳定的温热感。
忽然,就在临近子时(与昨夜感知到异常的时间相仿),他左臂深处猛地一跳!
不是外来的震动感应,而是印记本身,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短促而清晰的灼热!仿佛被什么东西从极远处“触碰”或“扫描”了一下!
石头霍然睁眼,心脏狂跳。
几乎与此同时,西南方向的极远处,那沉缓厚重的“咚……咚……”声,再次隐隐传来!比昨夜更加清晰,更加……具有某种节律性!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这一次,石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左臂印记的灼热,与那远方传来的沉重脉动,形成了短暂而明确的同步!
不是错觉!对方……或者那地脉源头的某种存在,似乎也感应到了他这边契约印记的“活动”!
他强压住激动,立刻再次凝聚意念,通过灼热的印记,更清晰、更主动地向那个方向传递出“百草谷”、“等待”、“会面”的简单意向。
远方的脉动又持续了数次,然后再次缓缓沉寂下去。但石头左臂的灼热感,却久久未曾完全消退。
他站起身,在竹舍中来回走了几步,心潮难平。
虽然没有语言交流,但这种跨越距离的、基于契约本源的共鸣与回应,几乎可以肯定与磐石族有关!而且,对方似乎并非完全被动,也在以某种方式“观察”或“探寻”!
百草谷的探查队,能找到吗?自己传递的意向,对方能理解吗?
他走到窗边,夜色正浓。西南方向的群山轮廓隐没在黑暗中,仿佛潜伏着巨大的秘密和希望。
等待,变得不再只是被动。他隐隐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或者一条隐秘的线,正在缓慢而坚定地铺开、连接。而百草谷,很可能将成为第一个关键的节点。
他需要将这个新的感应尽快告知木怀仁。这或许能促使百草谷采取更积极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