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云的手掌还按在龟裂的地上，那颗沾着血的种子正往下沉，像被土地一口吞了进去。她指尖发麻，手腕上的手镯残片嗡嗡震个不停，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敲门。
“再撑三秒。”她咬牙，从裤兜摸出搪瓷杯底剩下的一滴灵泉水——这是她藏了三天舍不得喝的，现在倒进裂缝里，水珠刚落地就变成一道微光，顺着枯根往上爬。
地脉抖了一下，停了。
谢昭立刻扑向树根缝隙，手指上的数据戒指闪出蓝光。他一边扫描一边咳，血沫子溅在终端屏幕上，字还没看清就被糊住了。“找到了……有个东西被树脂裹着。”
沈临靠匕首插地撑着身子，听见动静想抬头，结果眼前一黑，下巴磕在膝盖上。他骂了句什么，声音太轻没人听清。
陆承单膝跪地，机械臂只剩半截，断裂处冒着烟。他把最后一节能源管拔下来，狠狠插进土里。“能撑多久？”
“三十秒。”吴佩云盯着那道微光，“多了不行，这地快成筛子了。”
谢昭伸手抠进腐朽的木质层，指甲崩了一根也顾不上。等他把那本皮质日记本拽出来时，封面已经发黑，像是泡过血又风干了几百年。
“项目代号‘星火’。”他翻到第一页，念得断断续续，“目标：以地球原始基因重塑完美生命体。执行人：郑明远。”
空气突然变重。
沈临猛地抬头：“郑旭他爹？”
话音未落，日记本自己动了起来。纸页泛起波纹，一行行字浮空而起，拼成影像——年轻的郑旭站在手术台前，白大褂染着血，手里捏着一块玉镯碎片，眼神疯得不像人。
“他们烧了我的家。”他对着镜头嘶吼，“说我们是‘劣等基因’，该净化！我妹妹才六岁，他们在她睁眼的时候按下按钮……现在，我要让全宇宙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神！”
画面一闪，出现一间密室，墙上挂满胚胎培养舱，编号从001到369。最后一个舱体里，是个和吴佩云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闭着眼，手腕上戴着半只和田玉手镯。
谢昭手指僵住：“这实验……不是三百年前停了吗？”
“没停。”吴佩云冷笑，把手镯残片贴上影像边缘，“他们在等钥匙。”
“你？”陆承嗓音沙哑。
“不止是我。”她盯着那个小女孩的脸，“我是活体共鸣者，但他们是想重启整个‘星火备份库’——用我的血脉唤醒所有冷冻体。”
沈临忽然笑了声，笑完咳出一口血：“所以他从没打算杀你，他是要把你当启动器。”
“聪明。”谢昭合上日记本，可文字还在他脑子里打转，“可为什么选地球基因？星际基因优化做了三百年，地球早就被淘汰了。”
吴佩云没回答。她低头看手心，刚才划破的地方还没愈合，血丝渗进土壤，竟让旁边一截枯藤抽出了嫩芽。
“因为地球的东西……最野。”她轻声说，“不讲道理，也不守规则。一场瘟疫能灭城，一颗种子也能在废墟里长十年。”
陆承沉默两秒，忽然扯下胸口的能量核心盖板，把里面残存的蓝光全压进地面。咔的一声，农业星地下传来闷响——三座废弃多年的防御炮台亮了红灯。
“能标记敌舰轨迹。”他说，“打不了，但能让它们暴露位置。”
谢昭立刻把日记本数据传入手镯残片。吴佩云眼前一晃，一幅星图浮现出来：一条曲折航线从地球出发，终点标着“最后撤离点”。
“这是三百年前逃出来的路线。”她眯眼，“但他们没走完。”
“因为他们留下了后手。”沈临用匕首划开手掌，把血抹在心理检测仪上，按下紧急信标。机器发出刺耳杂音，信号断断续续往外传。“联盟要是还有人活着，就得知道郑旭回来了。”
天上开始亮。
不是日出，是战舰撕开大气层的光。十艘黑鸦级涂装的锈蚀战舰排成弧形，主炮充能环一圈圈亮起，瞄准了生命之树。
谢昭抬头，瞳孔映着那片死寂的星空：“他们来了。”
“我知道。”吴佩云站起身，腿还在抖，但站住了，“他们等这一刻很久了。”
“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沈临靠着匕首，抬头看天，“没兵，没船，连个能飞的破铁皮都没有。”
“有。”陆承低声道。
“有什么？”
“她种下的东西。”陆承看着吴佩云，“哪怕只剩一根苗，也是活的。”
吴佩云没说话，弯腰从土里捡起那颗种子壳——刚才裂开的外壳上，居然浮出细密纹路，像某种编码。
她把它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
“我吃过的菜，就没死透过。”她说，“烂根底下，总有新芽等着冒头。”
天空第一道炮光落下时，她正把最后一滴血滴在树根上。
谢昭的终端屏幕闪了下，自动回放那段影像的最后一句。
“生命之树非终点，而是钥匙——唯有拥有地球血脉者，才能开启星火备份库。”
沈临盯着越来越近的战舰，忽然咧嘴一笑：“那你可得好好活着，奶奶风种菜姬。”
吴佩云翻了个白眼：“少叫这名儿，听着像我孙子喊的。”
陆承单腿撑地，把断裂的机械臂对准天空，能量槽仅剩3%。
谢昭闭上眼，数据戒指疯狂震动，像是接收到什么古老频率。
第一发激光炮击穿云层的瞬间，吴佩云抬起手，手镯残片突然发烫，一道金光从她掌心射出，直插树心。
树干剧烈一震，原本枯萎的枝条猛地抽搐，一片焦黑的叶子飘了下来，落在她肩上。
叶子背面，写着两个小字：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