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云的手指还贴在手镯边缘，那股敲门似的推力已经消失，可她掌心残留着一丝凉意。她没说话，只是把搪瓷杯从裤兜里掏出来，往嘴里灌了口灵泉水。水滑下去的瞬间，脑子里像被擦过一遍的玻璃，清楚得发冷。
同一秒，沈临的靴子踩进边境医疗站的消毒区。他没急着换防护服，反而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漂着常规清洁剂的味道，底下却藏着点别的——像是雨后翻出来的土，混着铁锈和腐烂的叶子，极淡，一晃就没了。
他眯了下眼，抬手把口罩往下拉了拉。
“三号病房那几个病人，今天查过代谢指标吗？”他问随行护士。
“刚出结果，轻度电解质紊乱，但找不到源头。”护士低头翻平板，“他们说自己就是累的，参展回来就开始犯困。”
“参展？”沈临往前走了两步，白大褂袖口的匕首扣轻轻磕在门框上，发出一声脆响。
“星际农业展，陆承集团主办的那个。”护士抬头，“听说现场试吃特别多，他们每人拿了七八份小样。”
沈临没应声，径直推开三号病房的门。三个患者并排躺着，呼吸平稳，脸却泛着青灰。他走到最近那人床边，俯身靠近对方脖颈，鼻尖几乎贴上皮肤。那一丝腥味又冒了出来，藏在汗味底下，像陈年的刀伤遇潮气泛出来的锈。
他直起身，声音压得很低：“都给我调原始入院记录，重点看行程轨迹。另外，准备心理诱导设备，现在就要。”
护士愣了：“这不合流程……”
“我说要，就是要。”他摘下眼镜擦了擦，再戴上时眼神已经变了，“信我，还是信流程？”
外勤通讯器震动起来。谢昭的脸出现在小屏上，背景是实验室的冷光。
“你那边有发现？”沈临直接问。
“展会影像筛完了。”谢昭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钉子，“有个临时展位没登记，位置在b7到b8通道之间，通风口残留物成分和你描述的气味分子匹配度91.6%。”
画面切到一张平面图，红圈标出那个区域。沈临盯着看了两秒：“有没有拍到人？”
“没有正面。但红外捕捉到有人频繁进出后台，体温偏低，移动节奏异常稳定——不像普通参展商。”
另一条通讯接入，陆承的脸出现在旁边小窗，背景是承天集团主控室的大屏。
“伪造资质的公司查到了。”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注册地是废弃矿星，法人信息套用三年前死亡人口。资金流水经过七层中转，终点是一家生物科技废料处理厂。”
沈临冷笑：“干得挺专业。”
“问题不在专业。”谢昭打断，“在目的。这种气味不是随便能模拟的，它来自特定培养环境。郑旭当年用的那种生物反应舱，只有密封性极强、恒温恒湿的实验室才能养出这种味道。”
病房外传来脚步声，护士抱着一叠档案进来。沈临接过，快速翻到个人履历页，目光扫过三人过去一个月的行程。除了星球不同，出发时间、交通方式、停留时长全都对不上——唯独那个展会，日期分毫不差。
他合上档案，手指在封面上敲了两下：“巧合太多，就是人为。”
“我现在让他们配合做深度记忆唤醒。”他说，“你们盯紧数据流，一旦发现异常脑波模式立刻切断信号。”
谢昭点头：“我已经设了三道防火墙。但提醒你，诱导过程如果触发潜意识防御机制，可能会引发短暂失忆或情绪失控。”
“我知道怎么收场。”沈临把设备接上患者太阳穴，指尖在控制器上滑动几下，低频声波开始释放。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仪器滴答作响。患者的眉头慢慢皱起，呼吸变得急促。
十分钟后，第一句断断续续的话从他嘴里冒出来：“……黑色台子……没人排队……一个穿白衣服的递给我一块糕……说新品试吃……吃了脑子很清……”
沈临眼神一凝：“什么味道？”
“甜的……有点像……萝卜炖久了那种软乎劲儿……”
吴佩云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是通过共享频道传来的：“他说的菜，是不是表面带点油光，切面能看出一丝绿纹？”
沈临回头看向通讯器：“你见过？”
“我种过类似的。”她顿了顿，“那是灵泉泡过的胡萝卜，煮熟后会有那种质感。但普通人不可能复制出来——除非他们拿到了我的菜做样本。”
空气一下子沉了。
谢昭镜片反着光：“他们在仿制你的产出物，用展会当试验场，顺便采集参与者的生命能量。”
“不止是采集。”陆承忽然开口，“这些人回来才几天就变成这样，说明吸收效率很高。他们不是在偷，是在练手——练怎么让普通人无感地被抽走能量。”
沈临盯着床上的人，又问：“你还记得什么？那个递食物的人，有没有露脸？”
患者嘴唇抖了抖：“……手套……一直戴着手套……手腕这里有个疤……像烧伤……”
沈临猛地想起什么。他调出郑旭早年军方档案里的照片，放大左手特写——一道月牙形疤痕，正卡在腕骨上方。
他关掉画面，低声骂了句。
“现在怎么办？”护士小心翼翼问。
“继续查。”沈临拔掉设备，转身往外走，“所有参加过展会的访客名单给我，尤其是拿过试吃的。另外，通知防疫部门封锁那个展区，任何人不得擅自清理现场。”
谢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会分析患者体表残留物，看看能不能提取出微量基因载体。如果有，就能证明这不是偶然污染，而是定向投放。”
陆承那边已经动手了。主控屏上弹出一串指令，全星域公告正在生成：【承天集团旗下所有农业相关展览即日起暂停审批，已立项项目全面审查参展方资质。】
“你不担心舆论？”沈临问。
“比起面子，我更在乎有多少人正在被无声抽干。”陆承看着监测图上缓慢跳动的能量曲线，“你刚才说那味道像腐土加铁锈——我记得吴佩云第一次直播种土豆时，说过一句话。”
沈临挑眉：“什么？”
“她说，‘好土闻着就是一股活味，像铁锈混着新翻的地’。”陆承目光没动，“敌人不仅在模仿她的菜，还在刻意还原她描述过的种植环境。”
通讯那头，吴佩云一直没再说话。她坐在屋子里，手镯微亮，灵泉水面浮现出几张模糊的画面——展会现场，几个穿着便服的人蹲在角落检测土壤湿度，手里拿着的仪器外壳，赫然印着褪色的“临渊医疗”标志。
她手指一紧。
“沈临。”她忽然开口，“你以前有没有丢过设备？”
“什么？”他正跨上飞行车，引擎刚启动。
“标记为‘Lm-09’型便携式土壤分析仪，银灰色外壳，右下角有划痕。”
沈临动作一顿：“去年边境巡诊丢过一台，以为被流浪汉捡走了。你怎么知道？”
水面映出的画面定格在一人侧脸。吴佩云盯着那张脸，轻声说：
“因为现在拿着它的人，正站在你曾经站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