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口的铁网边缘泛着暗红色的锈迹,我用刀鞘轻轻拨开最后一缕蛛丝。那道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但空气里残留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让我脖颈处的纹路微微发紧。那不是活人的呼吸,也不是野兽的动静,倒像是某种机关运转后留下的余温,带着金属摩擦后的腥锈味。
我将黑金古刀横咬在齿间,双臂收拢,肩头擦过狭窄的砖缝。缩骨功已经压到极限,每寸肌肉都绷得发酸,左肩的伤口被砖缝挤压,血又渗了出来,顺着肋下流进腰带。我没停,一寸一寸往前挪。
通道尽头有光,极微弱,像是从下方透上来的火苗反光。我停下动作,右脚轻点壁面,发丘指贴上墙面。指尖刚触到石料,血脉忽然一烫——墙上刻着半道符线,残缺不全,可我能认出来,那是张家守门人用来镇压阴气的封印笔法,三代以前就已失传。
有人在这里动过封印。
我收回手,悬身半空,避开脚下地面。果然,三根铁刺从墙角弹出,带着沉闷的机括声,扎进对面砖缝。若是刚才踩实了落下去,此刻脚掌已经被钉穿。
落地时我侧身翻滚,借势滑入内室。脚跟刚稳,足底就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来不及细想,我猛地向右扑倒。
刹那间,四壁齐响。
数十个暗格同时开启,箭矢如雨射出。火矢拖着红尾划破黑暗,毒箭尖泛着青灰,还有几支破甲锥带着螺旋刃口,直取要害。它们交错而至,封锁所有退路,连翻身的空间都不留。
我在翻滚中抽出黑金古刀,横臂格挡。第一枚破甲箭撞上刀脊,震得虎口发麻,第二支接踵而来,逼得我拧身侧避,肩伤撕裂,血溅在刀面上。第三支直冲咽喉,我仰头后仰,箭锋擦过喉结,钉入身后砖墙,尾羽还在颤动。
箭阵未停。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漫开,神志瞬间清醒。发丘指迅速扫过地面裂缝,寻找记忆中的盲区位置。就在昨夜查看地图时,那一闪而过的画面再度浮现:冰层洞口、垂落的链条、八卦阵心裂开的缝隙——还有这间屋子的轮廓。
右侧墙角,有一块凸起的地砖,不在射击路径上。
我低伏前冲,刀背挑起一块碎石掷向左侧,引开部分箭矢轨迹。趁着空隙,翻身滚入死角。一支火矢擦着小腿掠过,布料烧焦,皮肉灼痛,但我没停。
箭雨渐稀。
最后几支箭落在空处,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我跪在地上喘息,刀横于膝,盯着四周暗格。它们缓缓闭合,机括声像老钟摆走到了尽头。
尘埃落定。
地上的浮土被箭风扫净,露出一道完整刻痕。双蛇缠绕成环,环绕一只闭合的眼,外围九个点均匀分布,与我在密室族谱旁见过的纹饰完全一致。这不是普通的标记,是张家禁地分支才有的“守眼图”,只有直属守门人知晓其意。
我伸手触碰图案边缘。
麒麟血立刻有了反应,热流从指尖窜上手臂。这符号不仅是标识,更是封印阵的一部分,被人强行中断后掩埋。刚才那一刀插入地面,正是无意中激活了残阵,才让箭阵节奏迟滞。
我收回手,从内袋取出那张泛黄图纸。地下仓库结构图摊在掌心,目光落在最深处那个红圈上,“储灵”二字旁边还画了一条虚线,通向一间独立密室。图纸上的布局与眼前空间吻合,说明这里曾是正规库区,后来被改建。
前方通道被铁栅拦住,高近两丈,横竖皆是拇指粗的铁条。我走近细看,发现底部有刮痕,新留的,泥土还湿润。有人进出过。
发丘指贴上锁芯,注入一丝麒麟血。虚影浮现:一把玉牌形状的钥匙才能开启,且需特定角度插入。强破会触发第二重机关。
我退后一步,转而查看两侧墙壁。左廊堆满废弃木箱,右廊塌陷严重,顶部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上方夹层的一角。我攀上断墙,借力跃入破损的通风管入口。
管道内积满灰尘,我匍匐前行,动作放轻。十余丈后,前方透出微光。木板腐朽,裂开一道缝隙。我伏下身,透过缝隙望下去。
一间高阔库室展现在眼前。
地面铺着青石板,中央摆着一张长桌,上面堆放着青铜器皿和卷轴。两名灰袍人背对我站立,一人手中拿着一面青铜镜,另一人正将一卷皮纸摊开在桌上。
“……确认过了,三日前运来的那批货,全部存进了‘储灵’室。”拿镜子的人开口,声音干涩,“外层封印已经加固,只要等首领带回主门玉牌,就能启动共鸣。”
“可昨夜巡检时,东南角的箭阵有过一次异常波动。”另一人低头翻看记录,“没有尸体,也没有闯入痕迹,但机关确实被触发了。”
“不可能是外人。”前者冷笑,“能活着穿过箭阵的,要么是死士,要么就是他。”
“你觉得……他会来?”
那人没立刻回答,而是抬起手,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手中的青铜镜。一下,两下,节奏稳定。
我瞳孔微缩。
这个动作,我在别处见过。漠北地宫,那个手持权杖的灰袍首领,每次说话前都会这样敲击青铜器。
他们等的不是别人,是张怀礼。
而他们谈论的“他”,是我。
我伏在木板上,不动分毫。右手握紧黑金古刀,刀柄已被汗水浸湿。肩伤持续渗血,体力接近极限,可现在不能退。
必须听下去。
其中一人突然抬头,目光扫过屋顶。
我屏住呼吸,身体贴紧管道内壁,连睫毛都不敢眨一下。
他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
“就算他来了,也未必能找到‘储灵’室真正的入口。”他说,“毕竟,那扇门,只有用纯血浇注才能打开。”
另一人点头:“可要是他先找到了封印阵的节点呢?就像上次在废墟里那样。”
“那就让他找。”拿镜子的人冷笑,“我们设下箭阵,留下符号,本就是为了引他过来。他越靠近,体内的封印就越松动。每一次使用麒麟血,都是在替我们唤醒‘门’。”
我指节收紧,刀柄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下面的人忽然一顿。
“你听见什么了吗?”
“没有。”另一人摇头,“风声而已。”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放松肌肉。
但他们接下来的话,让我全身神经再次绷紧。
“对了,张远山的尸煞最近有反应。昨晚守夜的人说,他在地穴里不停抓挠墙壁,嘴里发出呜咽声,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
“哼,叛徒的残魂还想反抗?”那人嗤笑,“把他关进寒铁笼,再灌一盏魂引汤。等‘门’开那天,他的命就是钥匙的最后一环。”
我闭了眼。
张远山……还活着?以那种方式?
再睁眼时,眸中已泛起淡淡血光。
我不能再等。
正准备移动位置,寻找更近的监听点,忽然察觉头顶传来异样。
木板裂纹在扩大。
细微的碎屑从缝隙间落下,打在我的额角。
我抬头。
腐朽的支撑梁正在缓慢弯曲,承重已到极限。只要再施加一点压力,整段天花板就会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