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的倒影里,那张脸还在笑。
我没有动。黑金古刀在手里,贴着胸口,指节扣住刀柄,能感觉到金属的凉意。刚才那一声指甲刮过镜面的声音很轻,但我知道不是错觉。镜子里的东西醒了,它不只是映出我,它在看外面的人。
雾外的脚步停了。三个人影站在入口边缘,没有再往前。他们不急,像是在等什么信号。我低头看了一眼手心,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血不再流。但指尖还是有点麻,那是麒麟血在体内回流的征兆。
我慢慢把呼吸压低。缩骨功让身体收得更紧,肩膀向内缩了一寸,整个人靠在石台侧面。这里有一道凹槽,刚好挡住半边身子。铜镜在我斜后方,光从背后照过来,把我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影子的头偏了一下。
我没回头。
现在不能分神。灰袍人还没进来,但他们随时会动。我需要先搞清楚他们的路线,还有这镜子到底能不能被利用。
我抬起左手,在袖口抹了一下。布条还在,之前蘸过血画符用的。现在不能浪费,麒麟血一旦流出太多,身体就会变慢。我只用指尖沾了点残留的血迹,轻轻蹭在发丘指上。
然后我把手指按在地上。
一道微红的纹路从指腹散开,顺着石板缝隙延伸出去。这是张家的老法子,叫“血引脉”。只要地面有先祖留下的印记,就能短暂激活感应。几秒后,红光停在离祭坛不远的地方,分成三条线,指向不同的方向。
他们不止三个。
有埋伏。一个在左后侧,两个在正面,还有一个藏在雾深处,位置偏高,可能踩在石阶上。四个人,全都静着,等命令。
我收回手,擦掉残血。黑金古刀重新握紧,重心往下沉。祭坛这片地方太空,正面打会吃亏。他们要是分散包围,我就得逐个解决。最好的位置是入口那条窄道,两边都是石壁,只能容一人通过。
我往后退了半步,脚跟碰到了铜镜底座。
就在这一瞬,镜面抖了一下。
不是光晃,是整个镜框震了半寸。我立刻蹲下,耳朵贴地。石台内部有动静,像什么东西在爬。不是脚步,也不是风,更像是骨头在摩擦。
我抬头看向镜中倒影。
我的背影还在,帽子遮住脸,肩线笔直。可就在下一秒,倒影的眼睛转了过来,直勾勾盯着我。嘴没动,但我看见它说了两个字。
“快走。”
我没动。这种话不能信。镜子之前说“等”,又说“开”,现在让我走,谁知道是不是陷阱。也许它是想把我引出去,好让灰袍人进来接管这里。
我伸手摸向腰间。
短刃还在。备用武器,不带符文,不会引起共鸣。我把刀插进靴筒,确保拔得出来。然后检查冲锋衣口袋,青铜粉末还剩一点,装在小布袋里。如果他们一起冲进来,我可以撒粉干扰视线,趁机出手。
时间不多了。
我站起身,绕到铜镜右侧。这里的光线最暗,影子重叠,不容易被看清动作。我把黑金古刀横在胸前,刀尖朝前。只要第一个踏进祭坛范围,我就动手。不能让他们靠近镜子,也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已经知道埋伏的位置。
雾外的人开始移动。
左侧那个先动了,脚步很轻,踩在石板接缝处,避开松动的地砖。他走得很慢,明显是在试探。正面三人依旧站着,没人说话。这种安静不对劲,灰袍死士从来不沉默。他们要么喊话挑衅,要么直接扑上来。现在这样,说明有人在指挥,而且是个懂规矩的。
我盯着左边那人。
他离入口还有五步。再近一点,就能看清他的脸。如果是熟面孔,或许能判断来路。我微微侧身,让右眼从石台缝隙望出去。
他穿灰袍,但衣服比一般的短一截,露出脚踝上的青铜环。那是老式标记,三十年前用的。只有参与过漠北行动的人才会戴。我记得那种环,是用来锁尸煞的。
这个人不是普通死士。
他是张远山的手下。
念头刚起,他忽然停下。
头抬了一下,像是听见了什么。接着他转身,面向雾深处,单膝跪地。后面三人也跟着跪下,动作整齐,像是排练过。
他们在等命令。
我屏住呼吸。这时候哪怕咳嗽一声都会暴露。我用拇指顶住刀柄末端,防止手滑。麒麟血在血管里流动的速度降了下来,体温恢复正常。这不是放松,是身体准备战斗的信号。
远处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玉器碰地的声音。很短,只一下。然后屋里走出一个人。
他没穿灰袍,而是披着一件褪色的绛紫长衫,手里拄着一根枣木杖。身形枯瘦,走路时右肩比左肩低一点,像是旧伤。他走到祭坛前,停下,抬头看了我一眼。
是族老张怀仁。
我不懂。他不该出现在这里。按照规矩,守旧派的人不能踏入“门阈”核心区。除非……他是被逼来的,或者,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
张怀仁站在门口,没往里走。他举起枣木杖,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杖头刻着的符文亮了一下,地面随之震动。铜镜猛地闪出一道强光,照得整个祭坛发白。
我闭眼。
再睁眼时,镜中倒影变了。
不是我的脸,是一个孩子的脸。五岁左右,光脚站着,手里攥着半块青铜牌。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
“你听到了吗?”
声音很小,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没回答。这种幻象不能理。越是回应,越容易陷进去。我用力掐了一下掌心,痛感清晰,说明意识还在。
张怀仁开口了:“你还记得祠堂里的牌位吗?”
我盯着他。他说话时右手在抖,左手却稳得很。正常人说话会用惯用手做手势,他反着来。这不是他。
我说:“你不该来这里。”
“我是来提醒你的。”他说,“他们要的不是镜子,是你站的位置。”
我没动。他在传递信息,但真假难辨。也许这是圈套,也许是真的警告。我需要验证。
我问:“什么位置?”
“祭坛的心脉。”他说,“你脚下踩着的,是九门连线的交汇点。血滴下去,就能启动所有封印。”
我低头看了看地面。
石板上有纹路,交错成网状,中心正好是我站立的地方。之前没注意,以为只是装饰。现在看,那些线条像是血管,汇聚到一起。
如果真是心脉,那我不能乱动。一旦触发,其他八处“门”可能会同时松动。北方地脉动荡,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张怀仁又说:“他们会让你流血,逼你激活它。别信任何声音,包括镜子里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
另外四人跟着他退入雾中,脚步整齐,没有回头。很快,四周恢复安静。连风都停了。
我知道这不是结束。
他们在布局。张怀仁出现得太巧,说的话也太准。但他右手的颤抖是真的,那是旧伤留下的后遗症。他没理由帮灰袍人,除非他也被人控制。
我重新检查武器。
黑金古刀无损,符文稳定。短刃在靴筒里,随时能抽。青铜粉末还剩三分之一,够一次干扰。身上没有外伤,麒麟血运行正常。
我绕到铜镜后面。
这里的石台更高,形成一个小平台。我可以站在这里,居高临下应对进攻。敌人要上来,必须经过前面那段斜坡,那里视野开阔,我能看清每个人的动作。
我把刀横在身前,双脚分开与肩同宽。重心放低,呼吸放缓。缩骨功维持着身体的紧绷状态,不让肌肉松弛。
然后我从怀里掏出一块碎布,是上次撕下来的。我把它铺在地上,靠近铜镜底座。如果空间突变,这块布就是标记,能帮我找回位置。
做完这些,我站直了。
雾还在,白灰色,缓缓流动。祭坛安静,只有石台深处偶尔传来一声轻响,像钟摆走动。铜镜不再发光,镜面黑着,映不出任何东西。
我盯着入口。
他们会回来的。这次只是试探。下一次,就是真打。
我握紧刀柄,指节发白。
等。
雾的边缘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