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紧那块断玉牌,指尖轻轻划过“双生同灭”四个字。它太过完整,不像是被掰开的,倒更像是天生就只有一半。血月的光洒在上面,纹路微微发亮,与我胸口的麒麟血彼此呼应,一跳一跳,仿佛有了生命。
风停了。
雪也止了。
可地面却在震动。
不是远处传来,而是从脚底的冰层深处涌出。我低头看去,裂缝中有光渗出,青黑色,如油般顺着冰壁缓缓爬升。紧接着,一道影子从血月下走来。
两个人。
并肩而行,步伐一致,踏在雪上竟不留痕迹。左边那人手持一柄黑金古刀,刀身比我手中的略窄,边缘泛着暗红,仿佛浸染过无数鲜血。右边那人空着手,但手腕一抖,一条青铜链便甩了出来,链节粗大,表面刻满符咒,最前端还挂着半截锈蚀的指骨。
他们越走越近。
面容也渐渐清晰。
是我。
五官、身形、站姿,分毫不差。可左煞的眼睛是金色的,右煞的瞳孔却是灰白。他们没有呼吸,胸口也不起伏,像两具被无形之线牵引的傀儡,却走得异常沉稳。
我没有后退。
刀仍在手中,刀尖轻垂于地。刚才斩杀七名死士留下的伤口还在渗血,肋骨处的旧伤也开始隐隐发麻。我知道不能硬拼,但我必须出手。
我先动了。
一步踏前,刀光直取左煞咽喉。这一招未用全力,只是试探。可他抬刀格挡,动作与我完全同步,连手腕转动的角度都丝毫不差。刀刃相撞,火星四溅,声音清脆。
我借力后跃。
落地时脚跟微滑,立刻蹲身压低重心。就在那一瞬,右手食指疾点右煞手腕关节。我注意到他甩链时,第三枚链节上的符文比其余偏了半分,似是刻画时出了差错——这是破绽。
可右煞反应更快。
他不闪不避,反而顺势将链条横扫而出。我侧头闪避,链条擦过肩头,布料撕裂,皮肤火辣辣地疼。下一秒,链条回缩,如蛇缠绕,猛地锁住我的脖颈。
我没躲开。
链子勒进皮肉,带着灼热感。我伸手去抓,指尖触到三个刻字——“等百年”。字嵌在链节上,颜色发黑,像是以血写就,又干涸了许久。
喉咙受压,呼吸渐缓。
可我没有挣扎。
反而借这股力向前猛冲,贴近右煞身体。左手成掌,切向他肋下三寸。那里有一道旧伤疤,位置与上一个死士首领的一模一样。这不是巧合,而是他们的动作模式复制了我过往的战斗记忆。
右煞身体一僵。
动作迟了一瞬。
就这一瞬,我抽身后撤,刀锋划过链条连接处,削落一枚链节。断链落地,发出一声轻响。
两人同时抬头。
眼神变了。
不再空洞,而是浮现出某种东西,仿佛意识正在回归。左煞缓缓抬起刀,指向我。右煞则将剩下的链条一圈圈缠回手臂,动作缓慢,却透出压迫。
我又上前一步。
这一次,我使出完整的刀式——七步连斩。刀光交错,速度快得留下残影。左煞尽数接下,每一招都分毫不差。我们越打越快,刀刃碰撞声密集如雨。右煞站在原地,未加入战局,只是静静盯着我。
突然,他动了。
链条再次甩出,却不是攻我,而是缠住左煞的刀背。两人合力一拉,刀势骤然增强。我被迫后退两步,才勉强架住。
他们能配合。
不只是模仿,更是协同。
我喘息片刻,刀横胸前。麒麟血在血管中奔涌,不是因伤,而是因靠近他们时,血脉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牵引感。他们身上有我的影子,也有不属于我的东西——那是张怀礼留下的印记,用我的基因、记忆和战斗方式拼凑出的怪物。
不能再拖。
必须打破他们的节奏。
我闭眼,运起缩骨功,调整呼吸。再睁眼时,瞳孔已泛起血色。我猛然冲上,一刀劈向左煞面门。他举刀格挡,我中途变招,刀锋下沉,直取膝盖。他反应稍慢,刀刃切入骨缝。
可他未倒。
反而笑了。
嘴角缓缓扯开,动作机械。与此同时,右煞的链条猛然收紧,竟从我背后绕来。我回头,发现链条不知何时已贴着冰面爬行,如活物般悄然绕至身后。
链子再度锁住脖颈。
这次更紧。
我双手扣住链条,奋力撑开。可右煞站着不动,仅手腕轻轻一抖,链节上的“等百年”三字骤然发烫,烙得我皮肤剧痛。
就在这时,冰洞深处传来声音。
不是风声,也不是回音。
是一个人的低语,清晰得如同贴在我耳边呢喃:
“双生同灭,天下大乱。”
话音落下,空气微微一震。
我心头一跳,手中刀几乎脱手。
双煞的动作也顿住了。
左煞的刀尖偏了三寸,未能刺入我肩头。右煞的链条松了一瞬,我趁机猛吸一口气,一脚踹在他小腹。他后退半步,链条脱落。
我退至五步之外。
刀尖点地。
他们缓缓转身,重新面对我。脸上无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们在“看”我——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深的东西在感知。
左煞将刀扛上肩头。
右煞一圈圈解开链条。
然后,他们同时迈出一步。
不是齐冲,而是错开半拍。左煞先行,右煞随后,步伐依旧整齐,节奏却已改变。这是一种全新的打法,不再完全同步,而是制造时间差,逼我判断失误。
我握紧刀。
麒麟血越来越烫。
胸口仿佛燃着一团火。
我知道这场战斗不会结束。他们是冲我来的,也是冲“门”来的。我是守门人,他们便是开门的钥匙。只要我还站着,他们就不会停。
左煞抬刀。
右煞甩链。
刀光与链条同时袭来。
我举刀迎上。
刀刃相撞,火星四溅。
这一次,我没有后退。
双脚钉在原地,手臂发力,硬生生将左煞的刀压下。可右煞的链条已绕至背后,贴着冰面滑行,直扑我后膝。
我侧身欲闪。
却发现左煞的嘴角又动了一下。
不是笑。
是无声地念了一个字。
“等。”
链条在离我膝盖尚有半尺时,突然炸开一节。碎链飞射,其中一块擦过小腿,划出一道血口。鲜血滴落,渗入积雪。
我单膝跪地,随即撑起。
他们没有停手。
左煞挥刀横斩,右煞收链再甩,目标仍是脖颈。
我低头翻滚,刀锋擦过头顶。起身时甩出袖中铁片,直击右煞手腕。他抬手挡住,铁片弹飞。
我抓住空档,冲向左煞。
刀对刀,近身搏杀。
他每一招都与我相同,却总快半步。我终于明白——他并非模仿我此刻的动作,而是用我过去的战斗记忆预判未来。
他是另一个我。
被改造过的,失去神志的,只为杀戮而存在的我。
我猛然收刀后撤。
他们没有追。
站在原地,静静望着我。
血月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冰洞入口。影子里似乎有什么在动,像是无数细小的手,在彼此拉扯。
我摸了摸胸口。
玉牌还在。
麒麟血仍在跳动。
刀仍在手中。
我不能倒。
也不能逃。
他们动了。
左煞抬刀,右煞甩链。
刀光与链条再次袭来。
我举刀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