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情绪几近崩溃,也听不见他的安慰。
见此,他不再多言,只是紧紧拉住我的手腕,低声道:
“跟我来,我带你看清这村子的真面目!”
他带着我,借着月色和墙角的阴影,小心翼翼地潜行,
最终来到了村南头屠户家的后院。
浓重的血腥味和一股炖煮肉类的古怪香气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我们躲在堆积如山的柴草垛后面,屏息凝神。
屠户有半夜起来吃夜宵的习惯,
他那壮硕的身影正在灶棚里忙碌,
一口大铁锅“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气味。
“你看那里,”王大夫指向灶台旁一块随意丢弃在案板上的、尚未处理的生肉,
“仔细看那块肉……”
借着从灶棚缝隙透出的微弱火光和清冷的月光,
我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去——那是一块颜色深红、带着明显脂肪纹理的肉块,
看起来……看起来像是……而在那肉块靠近边缘的位置,
赫然有一块清晰的痣!
那颗痣的形状、位置……我死也不会忘记!
和姐姐胸口上从小就有的那颗痣,一模一样!
“呃……”
一股极致的恶心和恐惧猛地冲上喉咙,
我差点当场尖叫出来!
幸好王大夫反应极快,一把死死捂住了我的嘴,将那声惊骇硬生生堵了回去。
我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王大夫不敢多留,拉着几乎瘫软的我,
悄无声息地逃离了那个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后院。
一直跑到远离屠户家的安全角落,他才松开手,看着我面无血色的样子,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来你们村时间不长,也是行医过程中,一点点发现了这个可怕的秘密。
你年纪还小,心性纯良,我实在不忍心看你也被他们蒙骗,最终落得和你姐姐一样……被当成祭品,也被当成……‘粮食’。”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泪无声地流淌。
虽然活了十六年,可我一直被排挤在村子的边缘,
消息闭塞得像井底之蛙,这些黑暗血腥的真相,我以前根本一无所知!
王大夫蹲下身,继续向我揭露这令人发指的真相:
原来,被选中的“福运女”献给所谓的“河神”之后,
只要与那河中的邪物结合,就会怀上诡异的身孕。
而村民真正的目的,并非祈求虚无缥缈的福气,而是为了获取女子体内孕育出的——鲛珠!
“鲛珠是传说中的国之重器,据你们村的村史隐晦记载,前朝某位皇帝曾得到过一颗,就是从你们村进贡的。
当时全村人都因此获得了天大的好处,富足了很多年,直到近代才渐渐没落。”
王大夫的声音带着讽刺,
“所以,你们现在的村长,就想效仿古法,重新‘培育’鲛珠。”
为了得到这邪异的鲛珠,需要在珠女怀胎四个月,珠胎初步凝结成型之时,进行活体剖腹取珠!
“所以你姐姐,根本不是什么血崩而死,”
王大夫的声音冰冷如铁,
“她是被你的爹娘,不,是被全村知情并默许的人,活活剖开肚子,取珠而死的!
那篮子里你看到的怪胎,就是未成型的珠胎!不过是变种失败了。”
我难以置信地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绝望。
“而那些……‘没用’的,或者已经取珠完毕的女子……”
王大夫顿了顿,眼中满是悲悯,
“她们的‘肉身’,在这大荒之年,也不会被浪费。
被当成‘福报’,像宰杀牲畜一样……成为了村民口中的‘粮食’。
在他们看来,这甚至是一种‘荣幸’。”
听到这话,我猛然意识到,
现在,村子里适龄的、符合条件的少女,只剩下我一个了。
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将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
“月圆之夜,阴气最重,就是他们认为与‘河神’结合的最佳时辰。
你喝的那药,是用天麻、媚女香以及一些我至今没分辨出的诡异药材制成的秘药,
确实有去腐生肌、美容养颜的奇效,
但这效果,似乎只在你们村范围内有效,
一旦离开就会失效,所以他们才没拿出去卖钱,被称为‘河神的恩赐’。
他们用这药让你变美,就是为了将你养得更加‘合格’,
好去讨好那河中的邪物,换取他们梦寐以求的鲛珠和……肉食!”
他心疼地看着我。我也彻底明白了。
我能变美,全靠这诡异的药力,
而我脸上的疤痕没有完全消退,
只是因为喝的次数还不够多,药力尚未完全发挥……
王大夫还想继续往下说,可我已经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
压抑地哭泣起来,抓着他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求求你……王大夫,求求你带我出去!我不要被献给河神!
我不要变得和姐姐一样!求你了……”
王大夫眉头紧锁,刚要说什么,
不远处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晃动的火把光芒,伴随着我爹娘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死丫头跑哪儿去了?!”
“肯定跟那姓王的野郎中跑了!搜!给我挨家挨户的搜!”
他们发现我不见了!
王大夫脸色一变,猛地拉起我:“快跑!”
可我刚才来时慌不择路跑掉了鞋子,
此刻脚底早已被碎石划破,
虽然穿着王大夫找来的一双不合脚的旧布鞋,依旧疼痛钻心,跑起来一瘸一拐。
没跑出多远,就因为慌乱和脚痛,重重地摔倒在地。
眼看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叫嚷声几乎就在耳边,
王大夫一咬牙,俯身将我背了起来!
他一个文弱郎中,本就没多少力气,背着我跑得气喘吁吁,额上青筋暴起,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他用尽全身力气,背着我朝村外的方向踉跄奔去。
然而,我们最终还是被举着火把、手持棍棒的村民们团团围住了。
他们眼神凶狠,如同盯着猎物的饿狼。
村长阴沉着脸走出来,根本不听任何解释,直接给王大夫胡乱扣上罪名:
“王景!你蛊惑珠女,亵渎河神,意图破坏我村祭祀,罪大恶极!按村规,当严惩不贷!”
他们完全不顾王大夫往日行医救人的恩情,一拥而上,将他从背上拽了下来,拳打脚踢。
我跪在地上,哭着向村长磕头:
“村长,求求您,饶了王大夫吧!都是我的错,不关他的事!”
我爹见状,火冒三丈地冲过来,
一巴掌狠狠扇在我的脸上,打得我眼冒金星,半张脸瞬间肿起老高。
“丢人现眼的东西!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好吃好喝供着,就是让你跟着野男人跑的?啊?!”
他面目狰狞,又狠狠瞪向被打倒在地的王大夫,
“这可是要献给河神的珠女!你竟敢亵渎!你担得起河神爷的怒火吗?!”
那天晚上,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颊,比爹的巴掌更疼。
我被几个村妇死死摁住,动弹不得。
王大夫趴在冰冷的地上,鼻青脸肿,嘴角淌血,却还是挣扎着抬起头,用尽最后力气,气若游丝地对我说:
“二妞……别管我……你一定要……逃出去……”
村民们像拖死狗一样,将奄奄一息的王大夫拖出了村子,不知要如何“惩治”。
而我,则被粗暴地拖回了家,锁进了那间熟悉的、充满药味和绝望的屋子。
我蜷缩在冰冷的床角,之前被强行灌下的药汁那苦涩的味道仿佛还黏在喉咙深处。
我绝望地望着窗外那轮逐渐丰盈、散发着不祥光晕的月亮,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
明晚,就是月圆之夜了。
我,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