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意识逐渐下沉,吴长生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片羽毛,正轻飘飘地往无底的深渊里坠落。
那种失重感,让人迷醉。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此刻听起来竟也带着几分摇篮曲般的温柔:
【沉睡程序启动中……】
【正在切断痛觉神经……】
【正在封闭五感六识……】
【祝您,做个好梦。】
“嗯,好梦。”
吴长生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后脑勺更深地陷进那个散发着草木清香的世界树枕头里。
舒服。
太舒服了。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没有纷争,没有因果,只有漫长而安详的黑暗。
然而。
仿佛是命运给他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又或者是这个世界为了配合他睡觉的节奏,特意安排了一场盛大的“熄灯仪式”。
就在他彻底躺平、呼吸变得绵长的那个瞬间。
“崩——”
一道只有天地法则才能感知的断裂声,在九天之上骤然炸响。
那根紧绷了数万年、苦苦维系着人世间脆弱平衡的弦,断了。
这一断,断得彻彻底底,毫无回旋余地。
北境,葬天雪原。
那道被李念远用举国之力刚刚轰开的缺口,原本还只是像个漏风的窗户。可就在这一刹那,整座万年不化的冰川大陆,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狠狠捏碎。
“轰隆隆——!!!”
无数座雪山同时崩塌,激起的雪雾高达万丈。
但这白色的雪雾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粘稠的黑色浪潮吞噬了。
那不是雾,那是积蓄了数个纪元的死气、怨气和魔气。
它们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毁天灭地的咆哮,从地底深处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视线所及的一切。
正在前线死战的神朝修士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快!开启护盾!那是什……”
一名元婴期的战将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那黑色的浪潮卷了进去。
护体灵光像是在强酸里洗澡一样,滋滋作响,眨眼间就熄灭了。紧接着是血肉、骨骼,连同元婴一起,在黑暗中化为乌有。
“退!快退!”
云筝大将军浑身浴血,手中的长枪已经断成两截。她看着眼前那堵接天连地的黑色高墙,眼底第一次露出了绝望。
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挡的。
这是天灾。
是末日。
与此同时,东海之滨。
平静的海面突然像镜子一样破碎,数不清的虚空裂缝在海面上蔓延。
海水倒灌,漩涡丛生。
在那着名的归墟海眼处,一道直径超过千里的巨大光柱冲天而起。那光柱不是亮的,而是黑色的,黑得纯粹,黑得令人心悸。
“吼——!!!”
伴随着一声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恐怖嘶吼,一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身影,从黑光中缓缓站起。
他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肩膀,引发的海啸就吞没了沿海的三千里陆地。
南疆,死泽。
那片终年被毒瘴笼罩的禁地,此刻却像是沸腾的开水锅。
无数白骨从泥潭下爬出,哪怕只剩下一颗头颅,也要张开下颚,对着天空发出无声的呐喊。
毒气化作巨龙,在空中盘旋咆哮,将原本五彩斑斓的瘴气全部染成了死寂的灰败色。
乱了。
全乱了。
各大生命禁区的封印,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在一个呼吸间,全部破碎。
天空中,原本还勉强挂着的太阳,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吞掉。
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退。
从极北到极南,从东海到西漠,黑暗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晕染开来,将整个修仙界笼罩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星辰坠落,日月无光。
凡人们跪在地上,哭喊着,祈祷着,却发现漫天神佛在这一刻全都成了哑巴。
修士们祭出法宝,试图照亮哪怕一寸土地,却发现平日里璀璨的灵光,此刻在黑暗面前显得如此微弱和可笑。
“完了……这下全完了……”
落霞宗的山门前,老宗主看着头顶那片压抑到让人窒息的黑色苍穹,手中的拂尘无力地滑落。
“这是天要亡我人族啊!”
绝望的情绪,比黑暗蔓延得更快,瞬间击垮了无数人的心理防线。
整个世界都在哀嚎,都在颤抖,都在迎接这场迟到了万年的终极审判。
然而。
在这毁天灭地的动荡之中,在这众生皆苦的绝望时刻。
地下九万丈。
那座固若金汤的地心堡垒内。
吴长生对此一无所知。
他就像是一只躲进核掩体的小仓鼠,外界的狂风暴雨、惊涛骇浪,全都被那一万层乌龟壳死死地挡在了外面。
世界树枕头过滤了所有的噪音,太乙神床隔绝了所有的震动。
这里,是整个崩溃世界中,唯一的一方净土。
黑暗并没有让他感到恐惧,反而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毕竟,睡觉嘛,关灯是必须的。
吴长生翻了个身,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半张脸。
在意识彻底沉入梦乡的最后一秒,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微笑。
那笑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又格外讽刺。
他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这下……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