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色。
城东,一座早已废弃的山神庙,断壁残垣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低吼。
欧阳震岳一袭黑衣,如同一道鬼魅般的影子,悄然出现在破庙门口。
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警惕地扫过四周,确认没有任何埋伏之后,才迈步走了进去。
庙内蛛网遍结,神像早已坍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林清墨一身青色便服,背手而立,正对着那尊残破的神像,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萧索与神秘。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
“你来了。”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早已料到欧阳震岳必定会来。
“写兵书的人,是谁?”欧阳震岳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有力。
这两天,他夜不能寐,脑子里全是那本《破虏策》和“知音”二字。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林清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书好看吗?”
“……好。”欧阳震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那岂止是好,那简直是神迹!
“看懂了?”
“看懂了。”
“想见写书的人?”
“想!”这一次,欧阳震岳回答得斩钉截铁,眼中爆发出灼热的光芒。
林清墨微微颔首,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我的主人很欣赏你。”
他终于说出了关键信息。
“但欣赏,不代表信任。你的过往很辉煌,但那已是过去。你的才能写在纸上,但主人想看到的,是落在实处的本事。”
欧阳震岳双拳瞬间攥紧。他明白了,这是考验。
“你需要我做什么?”他沉声问道,心中早已燃起熊熊战意。
只要能再见到那本兵书的主人,无论什么考验,他都愿意接受。
林清墨从袖中取出一份盖着户部大印的正式公文,递了过去。
“考验很简单。”
“一个时辰后,户部会以‘紧急军务调动’为名,向你所在的左营下达这份正式军令。”
“军令要求你,在一个时辰之内,筹集到足够三千人食用三日的军粮。”
林清墨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欧阳震岳的心上。
“并且,”他加重了语气,“不通过任何正常的军需渠道。”
欧阳震岳接过公文的手,猛地一僵。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清墨,眼神从最初的战意,瞬间变为震惊,而后是深深的困惑与警惕。
这是什么考验?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时辰,筹集三千人三日的军粮?
那至少是上万斤的粮食!
不通过军需渠道,意味着他不能向任何粮仓伸手。
军中律法森严,将士不得经商,更不能与民争利。
他一个被架空的小小都尉,身无分文,如何凭空变出这么多粮食?
这根本不是考验。
这是一道催命符!
“你……或者说你的主人,是想让我死?”欧阳震岳的声音冰冷下来。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戏耍的猴子。
“不。”林清墨摇了摇头。
“主人说,真正的将才,从不抱怨战场的险恶,只会创造胜利的条件。规则,是用来束缚庸才的。对你而言,规则,是用来打破的。”
他的目光直视着欧阳震岳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考验你的应变能力,和决断能力。是选择在规则内等死,还是选择在规则外求生,全在你一念之间。”
说完,林清墨不再多言,转身走入破庙的阴影深处,很快便消失不见。
只留下欧阳震岳一个人,手持那份滚烫的公文,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
……
半个时辰后,京郊大营左营。
一名户部官员在数名兵士的护送下,高举公文,神情倨傲地闯入都指挥使周通的大帐。
“奉户部尚书孙大人令!紧急军务!令左营都尉欧阳震岳,即刻在一个时辰内,筹措三千人份三日之军粮,以备不时之需!不得有误!”
周通接过公文,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狂喜和幸灾乐祸。
他早就看欧阳震岳不顺眼了。
这个“北境之鬼”就算被拔了牙,那身孤傲的臭脾气也让人讨厌。
现在,户部竟然亲自下了一道必死的命令!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弄死他的绝佳机会!
“哈哈哈,好!欧阳都尉,听到了吗?户部的军令!你可要好好办啊!”
周通拿着鸡毛当令箭,大步走到刚刚被召来的欧阳震岳面前,将公文重重拍在他胸口。
“来人!”周通扯着嗓子大吼,“传我将令!即刻起,封锁左营营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违令者,斩!”
“欧阳都尉,本将这是为了你好啊。”他凑到欧阳震岳耳边,阴恻恻地笑道。
“让你心无旁骛地执行公务。一个时辰后,本将亲自来验收。若是筹不到粮食,延误军机……哼哼,你应该知道后果。”
营门被轰然关闭,将整个左营变成了一座牢笼。
周通的亲信们,抱着胳膊,一脸戏谑地看着欧阳震岳,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欧阳震岳麾下那几个从北境跟着他一起被贬来的老亲信,个个脸色铁青,眼中满是悲愤和绝望。
“将军!这是陷阱!他们就是要整死我们!”一名络腮胡子的大汉低吼道。
“一个时辰……这怎么可能!我们去哪弄这么多粮食?”
“完了……这次死定了……”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一般在人群中蔓延。
唯有欧阳震岳,他站在所有人中间,沉默不语。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户部公文,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放弃的时候。
他忽然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冷笑,而是一种带着疯狂与野性的笑容。
那笑容,让周围幸灾乐祸的兵痞们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他抬起头,那双沉寂了许久的眸子,在这一刻,仿佛有两簇炼狱之火被彻底点燃,亮得惊人。
他缓缓扫过身边那几个忠心耿耿,满脸绝望的兄弟。
然后,他将那份公文,揉成一团,随手丢在地上。
他对身边的几个心腹亲信压低了声音,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兄弟的耳朵里,带着一种让人血液沸腾的魔力。
“弟兄们,”
“想不想吃肉?”
“跟我干一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