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地方,早年常有一种行当,叫“赊刀人”。他们背着个沉甸甸的褡裢,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菜刀、柴刀、镰刀,走村串乡,不卖,只“赊”。把刀给你用,不收现钱,只说一句谶语,比如“等村东头老槐树开花”、“等米价跌到三文钱一升”、“等河里漂来红鲤鱼”,等等。等这谶语应验了,他再来收刀钱。若不应验,刀就白送你。老人们说,赊刀人的话,有时准得吓人。
我爷爷年轻时,就从一个路过的老赊刀人手里,赊过一把刀。
那是把厚重的桑木把斩骨刀,刀身乌黑,刀刃却雪亮,沉甸甸压手。爷爷是村里的屠户,一眼就看出这是把难得的好刀,比他自己那些家伙什强多了。老赊刀人是个干瘦老头,脸像风干的核桃皮,眼睛却亮得瘆人,看人的时候,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里去。他接过爷爷递上的旱烟,吧嗒两口,眯着眼打量了爷爷半晌,才慢悠悠开口:“刀是好刀,杀气重,能镇邪,也能招邪。敢赊吗?”
爷爷正在兴头上,拍着胸脯:“有啥不敢!老哥你说个日子!”
老赊刀人伸出三根枯树枝般的手指,声音嘶哑低沉:“不要你金银。等你家……三代之内,有人‘横死’的时候,我自会来取‘刀钱’。”
这话一出,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哪是赊账的谶语?分明是句恶毒的诅咒!
爷爷的脸也沉了下来,想要把刀退回去。那老赊刀人却已经把褡裢甩上肩,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句飘忽的话:“刀已沾了你的手气,退不回了。记着我的话,刀,好用,但别让它……‘空’着。”
爷爷气得直骂晦气,但刀确实是好刀,锋利无比,剁骨切肉如同热刀切黄油。他舍不得扔,心想不过是个疯老头的胡话,也就继续用了。只是心里到底存了疙瘩,用那刀时格外小心,每次宰杀牲口后,都会用清水和艾草把刀擦得干干净净,绝不让血污过夜。
那把刀,爷爷用了十几年,一直没事。后来爷爷年纪大了,挥不动沉重的斩骨刀,就把它传给了我爹。我爹继承了屠户的营生,接着用这把刀。说来也怪,这刀在我爹手里,似乎更加锋利了,但也更加……让人不安。村里有人私下说,夜里路过我家肉铺,偶尔会听到里面有极轻微的、像是刀自己在砧板上轻轻颤动的“嗡嗡”声。
我爹是个糙汉子,不信邪,只觉得刀快就是好。直到我十岁那年,村里发猪瘟,死了不少牲畜。我爹帮人处理一头病死的母猪时,那母猪肚子鼓胀得厉害,一刀下去,竟喷出一股黑绿色的、恶臭扑鼻的秽物,溅了那斩骨刀满满一刀刃。
那天生意忙,我爹只是随手把刀在脏水里涮了涮就搁到了一边。晚上收摊,也忘了按爷爷的规矩仔细清洗。
第二天一早,怪事就来了。
我爹像往常一样,凌晨四点起来准备去镇上进肉。推开肉铺的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淡淡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他看见——昨天那把沾了污血的斩骨刀,正静静地躺在砧板中央。
刀身上,昨夜残留的污秽不见了,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乌黑的刀身映着灯光,泛着冷冽的光泽。
可是,在雪亮的刀刃上,从刀尖到刀柄,均匀地、密密麻麻地,凝结着一层暗红色的、厚厚的血痂!那不是溅上去的血点,而是像有人特意用鲜血,一遍又一遍、精心涂抹上去,又凝固而成的!
砧板上,也有一滩未干涸的、新鲜的暗红色血迹,形状扭曲。
而我爹养在肉铺里看门的那条大黑狗,不见了。只在墙角,发现了一小撮沾着血的黑色狗毛。
我爹吓得魂飞魄散,腿都软了。他壮着胆子,用火钳夹起那把刀,扔进院子里烧着的煤炉里。炉火正旺,可那刀扔进去,火焰竟然猛地一矮,颜色变成了诡异的幽蓝色,发出“滋滋”的、像是无数细小声音在惨叫的声响。烧了足足半个时辰,刀身竟然只是微微发红,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那些暗红的血痂,反而在火焰中显得更加狰狞。
我爹不敢再烧,等刀冷却后,战战兢兢地用厚布包了,想把它扔进村后那条湍急的河里。可走到河边,刚要扔,那布包突然变得重若千钧,还传来一阵剧烈的、冰冷的震动,震得他手臂发麻,差点脱手。他吓得连忙把布包放在河边,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二天,有早起赶路的人发现,那把刀,连同包着的厚布,又原封不动地出现在我家肉铺的门槛上。刀身依旧乌黑锃亮,只是刀刃上的血痂,颜色似乎更深了些。
我爹彻底没了主意,也不敢再用那把刀,把它锁进了肉铺角落一个废弃的铁皮工具箱里,外面又贴了两道不知道从哪里求来的、字迹模糊的黄符。
那把刀,似乎暂时安静了。
可老赊刀人的那句谶语,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从此盘踞在了我们全家人的心头。
“三代之内,有人‘横死’……”
爷爷是寿终正寝,不算横死。我爹虽然被那刀吓得够呛,但也一直活得好好的。那么,“横死”的预言,会应验在谁身上?我?还是我将来的孩子?
恐惧成了我们家无形的阴影。我娘变得神经质,晚上总要检查好几遍门窗,听到一点动静就惊醒。我爹终日沉默,眉宇间笼罩着驱不散的愁云。而我,也再不敢靠近肉铺那个角落,总觉得那铁皮箱子里,锁着一头嗜血的野兽。
几年后,我爹在一次帮人抬病牛时,不小心被牛角顶伤了腰,从此干不了重活,肉铺也关了。家里日子紧巴起来。那把被遗忘在角落的“凶刀”,更是成了不愿提及的梦魇。
我渐渐长大,离开村子去外地读书、工作,努力想挣脱那个预言和那把刀带来的恐惧。我在城里成了家,有了妻子,后来还有了个儿子,小名豆豆。我几乎不再回老家,生怕把那股不祥带给我新的家庭。
我以为距离和时间能冲淡一切。直到去年秋天,我接到了老家堂弟打来的紧急电话。
“哥!你快回来吧!大伯(我爹)他……他出事了!”
我心里一紧,忙问怎么回事。
堂弟的声音在电话里又急又怕:“不是生病!是……是‘那个东西’!那把刀!它……它又出来了!”
原来,老家旧屋要翻修,我爹在清理堆放杂物的偏房时,不知怎么的,挪动了那个尘封多年的铁皮工具箱。箱子早就锈蚀坏了,一碰就散架。里面,那把乌黑的斩骨刀,“哐当”一声掉了出来,直接砸在了我爹的脚背上。
刀很沉,砸得我爹当时就坐倒在地,脚背肿起老高,疼得钻心。但这只是开始。
当天晚上,我爹就开始发高烧,说明话。不是寻常的吃语,而是一遍遍重复着几个破碎的词:“刀……血……还债……时候到了……”
更诡异的是,他脚背上被刀砸伤的地方,肿胀非但没消,皮肤颜色反而开始慢慢变深,从淤青变成了紫黑,而且那紫黑色的范围,正沿着血管,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向小腿上方蔓延!皮肤摸上去,不是烫,而是刺骨的冰凉!
村里的郎中看了直摇头,说没见过这种伤,像是中毒,又不像。送到镇医院,医生也束手无策,各种检查做了,消炎药抗生素用了,毫无效果,那紫黑色依旧在向上蔓延,我爹的高烧和胡话也持续不退。
堂弟他们慌了神,想起了那把刀的邪门和那个古老的预言,这才赶紧通知我。
我听完,浑身冰凉。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那把刀,那个“横死”的预言,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失效,它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契机。
我立刻请了假,带着满心的恐惧和一丝侥幸,赶回老家。
见到我爹时,我几乎认不出他了。他躺在昏暗房间的床上,瘦得脱了形,脸色是一种死人才有的青灰,双眼紧闭,呼吸微弱。撩开被子,他的右脚从小腿中部以下,已经全部变成了那种诡异的紫黑色,皮肤紧绷发亮,像一节冰冷的、失去生命力的树桩。紫黑色的边缘,还在以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向上蚕食。
那把肇事的斩骨刀,被堂弟用麻绳捆了好几道,扔在院子里的石磨盘上。正午的阳光照在乌黑的刀身上,竟没有多少反光,反而像被吸进去了一样,刀身周围的光线都似乎暗了一圈。刀刃上,那些多年前曾出现过的暗红色血痂,不知何时又浮现了出来,颜色比记忆中的更加深沉,近乎黑色。
“哥,现在咋办?大伯这……这不像是寻常伤病啊!”堂弟搓着手,满脸焦急。
我能怎么办?送医院没用,找郎中也不行。难道真要去寻那些神神叨叨的“高人”?可当年那赊刀人的手段,寻常高人能对付吗?
绝望中,我想起了爷爷传下来、我爹后来又转交给我保管的一个小木匣。爷爷临终前说过,如果将来那把刀再出古怪,家里又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打开看看,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开。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我颤抖着手,从行李深处找出那个巴掌大小、沉甸甸的旧木匣。匣子没有锁,只用一道褪色的红纸封条贴着。我撕开封条,打开匣盖。
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三样东西:一小撮用红布包着的、干枯发白的头发(像是爷爷的);一张折叠起来的、颜色发黄的毛边纸;还有一枚锈迹斑斑、边缘却异常锋利的古铜钱,铜钱中间的方孔里,穿着一截细细的、同样褪色的红绳。
我展开那张毛边纸。纸上是用毛笔写的字,是爷爷的笔迹,字迹有些颤抖,却一笔一划很用力:
“后世子孙若见:
赊刀之咒,其应在‘凶器噬主’。刀饮凶秽之血,其灵自污,化为‘债鬼’,需索命血以偿。吾以发肤为引,暂镇其凶。然镇非解,债终须还。
若刀复现异,黑气侵体,乃‘债鬼’索命之兆。寻常医药无用。
唯有一法,或可一试,然凶险至极:需至亲之人,持此‘厌胜钱’(即匣中铜钱),于子夜阴气最盛时,以自身中指精血浸润钱孔红绳,再将铜钱压于刀镡(刀柄与刀身连接处)之上。同时,心中默念欠债者之名(即吾之名讳),言明‘父债子偿,以血代命,一刀两断’。
此法是以直系血脉为祭,以厌胜古钱为契,行‘替死’之术。成,则‘债鬼’得偿所愿,转而纠缠持钱者,中咒者或可保命;败,则两人皆亡。
慎之!慎之!非至亲无怨、甘愿赴死者,不可为也!
纸下有吾名讳。
不肖子孙 王铁山 绝笔”
我看完,整个人如坠冰窟,手脚冰凉。爷爷留下的,不是什么破解之法,而是一个更加残酷的“替死”之术!要用我的命,或者至少是我未来被“债鬼”纠缠的厄运,去换我爹可能的一线生机!而且,成功率未知,可能两个人都死!
“哥,纸上写的啥?有法子吗?”堂弟急切地问。
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我能怎么办?那是我爹!可我也有一家老小,有妻子,有豆豆!
我把纸上的内容艰难地告诉了堂弟。堂弟也愣住了,脸色变幻,最后咬牙道:“哥,你是大伯的亲儿子,血脉最近……可这……这太……”
我知道他没说出来的话。这太不公平,太绝望。
时间不等人。我爹脚上的紫黑色已经蔓延过了膝盖,向大腿侵蚀。他的气息越来越弱,胡话也变成了断续的、意义不明的音节,眼看就要不行了。
看着爹痛苦的样子,想起他从小对我的养育(虽然严厉,但充满了一个粗糙汉子能给出的全部关爱),再想到那个“横死”的预言终究可能落到我或者豆豆头上……一种混合着绝望、孝道、以及对命运强烈不甘的疯狂,在我心里滋长。
也许,这就是我们王家逃不掉的宿命?也许,用我这个“三代之内”的人去应了“横死”的谶语,就能终结这个诅咒?
“我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决绝,“今晚子时。”
堂弟想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红了眼眶。
我让堂弟帮忙准备:一盆干净的井水,一把新的、没用过的锋利小刀,几张黄纸,还有香烛。我要先试着跟那个所谓的“债鬼”沟通?不,我只是想给自己一点可怜的仪式感,壮壮胆。
夜幕降临,山村死寂。我独自待在放着那把刀和我爹的房间里。煤油灯的光线昏黄摇曳,将刀和床上我爹瘦削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晃动。
子时越来越近。我把那枚冰冷的厌胜铜钱握在手心,铜钱边缘的锈迹硌着皮肤。小刀在火焰上燎过,对准左手中指的指腹。
时间到了。
窗外传来远处隐约的梆子声——那是村里老人习惯性的报时,并不精准,但在我听来,如同丧钟。
我深吸一口气,用刀尖刺破指腹。钻心的疼痛传来,鲜红的血珠涌出。我将血珠滴在铜钱方孔中穿着的红绳上。血液迅速被那看似干枯的红绳吸收,绳子的颜色竟慢慢变得鲜红、湿润起来,仿佛活了过来。
与此同时,石磨盘上那把斩骨刀,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直透灵魂的“嗡”鸣!刀身上的暗红血痂,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我强忍着恐惧,拿起那枚浸染了我鲜血的铜钱,一步步走向石磨盘。每走一步,都觉得周围的空气冷一分,仿佛有无形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我身上。
走到磨盘前,我伸出颤抖的手,将铜钱按向刀镡——那个刀柄和刀身交接的金属护环。
就在铜钱即将接触刀镡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斩骨刀猛地一震,发出一声尖锐的金属颤音!刀身上乌黑的光泽流水般波动,那些暗红的血痂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一股阴寒刺骨、带着浓烈血腥和腐朽气息的狂风,凭空在屋内卷起!
煤油灯“噗”地一声熄灭!
黑暗中,只有刀身上那妖异的红光在闪烁,映照出床边我爹痛苦扭曲的脸,也映照出我惊恐万状的表情。
我吓得魂飞魄散,但手还是凭着最后一丝意志,狠狠将铜钱压在了刀镡之上!
“咔嚓!”
一声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碎裂的脆响。
铜钱上的红绳猛地绷直,将我中指紧紧缠住,勒进肉里,剧痛传来!而铜钱本身,则像是烙铁一样,变得滚烫,紧紧“粘”在了刀镡上!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暴戾和贪婪的咆哮,直接在我脑海中炸响!不是从刀传来,而是从四面八方,从地底,从空气里挤压过来!
我看见刀身上的红光脱离而出,在空中凝聚、扭曲,隐约形成一个没有五官、只有一团翻滚的暗红血雾的狰狞轮廓!那轮廓的中心,两点极度怨毒的幽光,死死地“盯”住了我!
“血……嗣……新鲜的……债……该清了……”
冰冷的意念如同钢针,扎进我的大脑。
缠住我手指的红绳越勒越紧,中指传来要被勒断的剧痛,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淌。而更可怕的是,我感觉到一股冰冷彻骨、带着无穷恶意的吸力,正顺着红绳和中指的伤口,疯狂地抽取我的血液、我的力气、我的……生机!
床上,我爹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如释重负般的叹息,脚上蔓延的紫黑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缓向下消退!
成功了?替死术起效了?“债鬼”转移目标了?
可我还不想死!豆豆还那么小!妻子还在城里等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另一只手猛地抓住那枚滚烫的铜钱,想要把它从刀镡上扯下来!
但铜钱纹丝不动,仿佛已经和刀镡熔为一体!反倒是我的掌心,传来皮肉灼烧的焦糊味和剧痛!
脑海中的咆哮变成了猖狂的尖笑,那团暗红血雾猛地向我扑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咚!咚!”
院门被拍响了!声音急促而沉重。
紧接着,是一个苍老、嘶哑、仿佛穿越了漫长岁月而来的声音,幽幽地飘进屋内:
“时候到了……赊刀的王家……老夫……来收刀钱了……”
这个声音……我从未听过,却又诡异地在记忆中激起一丝遥远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回响。
屋内的阴风骤停。
刀身上的红光猛地一滞。
扑向我的暗红血雾也僵在半空。
我和那两点怨毒的幽光,同时转向了门口的方向。
老旧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向内打开。
门外,没有月光,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一个佝偻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干瘦身影,拄着一根歪扭的木棍,静静地立在门槛外。
正是当年那个赊刀的老头!
时隔数十年,他的模样竟然几乎没有变化,依旧是那张风干的核桃皮般的脸,只是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如同两点鬼火,直勾勾地看向屋内,看向那把红光闪烁的刀,也看向被红绳缠绕、动弹不得的我。
他的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至极的弧度。
“刀……用够了?”他嘶哑地问,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债’……也快还清了?”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中指伤口滴落的血,砸在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那团暗红血雾仿佛遇到了天敌,剧烈地翻滚收缩,发出不安的嘶嘶声。斩骨刀上的红光也明灭不定。
老赊刀人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向那把刀,又缓缓移向被缠住的我,最后,落在我爹躺着的床上。
他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寒风,一字一句,清晰地钻进我们每个人的耳朵:
“一刀,一命。”
“旧债,新偿。”
“今夜,该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