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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坐落在山坳里,百十户人家,鸡犬相闻。村里有个流传已久的说法,叫“”。不是说夜里爱哭的小孩,而是指一种怪病,或者说,一种怪事。

谁家要是有不满周岁的娃娃,忽然连着几夜,一到子时就开始哭,怎么哄都没用,不饿不渴,也没发烧,就是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干嚎,哭得小脸发紫,喘不上气,直到天快亮才渐渐歇下。白天却又好好的,能吃能睡,只是精神头差些。这就叫“犯了夜哭”。

老人们说,这是小娃娃眼睛干净,魂儿不稳,夜里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被吓着了,或者被缠上了。通常的解法,是找一张红纸,用毛笔写上:“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然后趁天黑,贴在村口的老槐树上,或者三岔路口。借往来行人的阳气口念,冲散那缠着娃娃的晦气。

这法子大多时候管用,贴个一两天,孩子就不哭了。所以我小时候,常看见村口槐树上贴着这种红纸,被风雨打得褪了色,字迹模糊,像一块块褪了色的疮疤。

我家隔壁,住着堂叔一家。堂婶去年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虎子,虎头虎脑,很讨人喜欢。我因为父母在城里打工,高中毕业后暂时留在村里帮爷爷奶奶照看田地,常去堂叔家串门,逗弄虎子。

虎子四个多月的时候,出事了。

那天白天还好好的,晚上我刚睡下,就听见隔壁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是寻常的哭闹,那哭声又尖又利,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嚎叫,中间还夹杂着剧烈的呛咳和倒气声,听得人心头发紧。接着是堂叔堂婶焦急的哄拍声、走动声,乱成一团。

哭声断断续续,几乎响了一夜。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过去问。堂叔一脸疲惫,眼窝深陷,堂婶更是眼睛红肿,抱着精神萎靡、时不时抽噎一下的虎子,心疼得直掉泪。

“也不知道咋了,昨晚一到那个点就哭,喂奶不吃,抱着也不行,就像……就像被啥东西掐住了脖子似的。”堂婶说着,声音又带了哭腔。

堂叔叹气:“怕是犯了‘夜哭’。今儿个就去找红纸写帖子,贴出去。”

他们照做了。红纸黑字,写得工工整整,黄昏时贴在了村口槐树上。

可奇怪的是,往常灵验的法子,这次却不灵了。虎子照样哭,准时准点,夜夜如此。而且哭声一天比一天凄厉,白天醒着的时候,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也失了神采,总是呆呆地看着某个角落,看着看着,突然就瘪嘴要哭。

贴了三天红纸不见效,堂叔堂婶急了,又听了村里老人的建议,试了别的土方子:用桃木枝泡水给虎子擦身;在虎子枕头下压一把剪刀;晚上在窗户上挂一面小镜子……能试的都试了,虎子的夜哭没有丝毫好转,小脸眼看着瘦了下去,哭声也渐渐变得嘶哑无力,透着一种让人心慌的虚弱。

村里开始有风言风语。有人说,怕是招惹了厉害的东西,寻常法子不管用了。还有老人私下嘀咕,说虎子这哭法不寻常,不是害怕,倒像是……在“诉苦”,或者“告状”。

这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想起虎子白天呆望角落的眼神,那不像单纯的惊吓。

堂叔一家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堂婶快崩溃了。堂叔咬着牙,决定去镇上请“高人”。

请来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姓胡,住在镇上老街,据说有些神神道道的本事,专门看小孩的“邪病”。胡婆子干瘦,眼睛很小,看人时眯着,手里总捻着一串乌黑的珠子。

她傍晚时分到的,先看了看萎靡不振的虎子,翻了翻眼皮,又摸了摸小手小脚,没说话。然后让堂叔带着,在房前屋后转了一圈,特别仔细地看了虎子睡觉的厢房窗户外面——那里是一片不大的菜地,靠墙根长着几棵半死不活的夜来香。

胡婆子停在夜来香前面,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皱了起来。她又让堂叔拿铁锹,把夜来香下面的土浅浅地挖开一层。

泥土被翻开,露出了下面一些腐烂的菜叶根茎,没什么特别的。但胡婆子用一根细树枝,在土里拨弄了几下,忽然挑起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已经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样的金属物件,约莫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黑乎乎的,粘着泥土。

“这是啥?”堂叔凑过去看。

胡婆子没回答,把东西放在手心,又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孩子晚上哭的时候,是不是脸朝着这个窗户方向?”她问。

堂婶连忙点头:“是是是,怎么抱都扭过来,就朝着这边哭!”

胡婆子叹了口气,把那个锈铁片用手帕包好,对堂叔堂婶说:“孩子不是一般的‘夜哭’。是这房子底下,或者这附近,埋着点‘不干净’的念想,年头不短了,怨气没散净。小娃娃灵性强,感应到了,被‘吵’得睡不着,又说不出来,只能哭。这东西,”她掂了掂手帕,“就是‘引子’,带着那股怨气。”

“那……那咋办?胡婆婆,您可得救救孩子!”堂叔堂婶都快跪下了。

胡婆子沉吟一下:“我试着做个‘安抚’的法子,看能不能让那‘念想’平息下去,至少别缠着孩子。但成不成,我不敢打包票。这东西埋得久了,跟地气连上了,不好弄。”

当晚,胡婆子让堂叔准备了香烛、几样水果、一碗生米、一碗清水,还有一把新的、没沾过血的剪刀。她在虎子房间的窗户正对着的外面空地上,摆了个简易的香案。天黑透后,她让所有人都进屋,关好门窗,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看。

我和堂叔一家待在屋里,听着外面风吹过夜来香叶子的沙沙声,心都悬着。虎子似乎也感觉到什么,偎在堂婶怀里,倒是没哭,但小身子微微发抖。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静悄悄的。

忽然,一阵低低的、含糊不清的吟唱声飘了进来,是胡婆子的声音,调子古怪,忽高忽低,听不清词。接着,是轻微的、像是用剪刀剪纸的“咔嚓”声,还有火柴划燃、点燃什么的窸窣声。

过了一会儿,吟唱声停了。又过了半晌,传来了胡婆子略显疲惫的声音:“可以出来了。”

我们赶紧出去。香案还在,香烛已经燃尽。胡婆子站在那儿,脸色有些苍白,手里拿着那个包着锈铁片的手帕,旁边地上有一小堆纸灰,灰烬的形状有点奇怪,像是个扭曲的人形。

“暂时稳住了。”胡婆子喘了口气,“我跟它‘商量’了一下,许了点香火,让它别惊扰孩子。这东西怨气不重,就是一点执念没散,图个清静。你们以后,这窗户底下,别种那些香气太冲、夜里开的花草,阴气重,容易招东西。孩子枕头下,压一块晒过三天正午太阳的鹅卵石,压压惊。”

堂叔千恩万谢,封了红包。胡婆子临走前,又看了一眼襁褓中的虎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走了。

说来也怪,那晚之后,虎子真的不夜哭了。虽然精神还是不如从前,但总算能睡个安稳觉。堂叔一家松了口气,对胡婆子奉若神明,严格按照她的吩咐做了。

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村里关于“”的谈资,也渐渐被其他新鲜事取代。

直到一个月后。

那天我去镇上赶集,回来时天色已晚。路过村口老槐树,下意识瞥了一眼。槐树上又贴了一张新的红纸,墨迹新鲜,在暮色里很扎眼。我本没在意,正要走过去,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脚步猛地顿住了。

红纸上写的,不是往常那套“天皇皇地皇皇”的口诀。

而是两行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很用力的字:

“冷……”

“井下……好黑……”

没有落款,没有“”的标题,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两句话,像是一句破碎的呻吟,或者……一句留言。

我头皮有些发麻。谁家孩子夜哭,会贴这么诡异的内容?而且,这字迹,虽然幼稚,但横平竖直,不像是不懂事的孩子乱画的,倒像是一个会写字、但控制不好笔触的人,极其认真地写下的。

井?我们村早年是有几口老井,后来通了自来水,大多都填了,只剩村西头靠近废弃祠堂那边,还有一口不知道多少年头的枯井,井口用大石板盖着,平时没人去。

我心里犯着嘀咕,回了家。吃晚饭时,跟爷爷奶奶随口提了一句槐树上奇怪的帖子。奶奶正纳鞋底的手停了一下,抬起老花镜后的眼睛:“井下的?谁家娃这么写?怪瘆人的。”

爷爷抽着旱烟,沉默了一会儿,说:“怕是又不太平了。”

没想到,爷爷一语成谶。

接下来的几天,村口槐树上,隔一两天就会出现一张新的红纸帖子!内容都不一样,但都简短,诡异,带着一种冰冷的绝望感:

“饿……”

“娘……找不到……”

“绳子……勒脖子……”

“石头……沉……”

没有署名,没有诉求,只有这些破碎的词句,像是从某个极其痛苦、封闭的境地里,勉强传递出来的只言片语。

村里炸开了锅。这显然不是寻常的“”帖子!有人试着晚上去蹲守,想看是谁贴的,但贴帖子的人似乎对村子的作息了如指掌,总能避开所有人的视线。那些红纸,就像凭空出现一样,牢牢贴在老槐树上,在夜风中微微飘动,上面的字句像一只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更让人不安的是,村里很快传来了新的消息:不止一家的小娃娃,开始夜哭了!

不是像虎子之前那样定时嚎哭,而是那种低低的、持续的、仿佛压抑着极大恐惧的呜咽,时不时还夹杂着含糊的、不成词的音节,仔细听,竟然有点像那些红纸帖子上的只言片语!

“冷……”

“黑……”

“饿……”

最先发现的是村东头李家媳妇,她家八个月大的女儿,半夜突然抽泣着嘟囔“冷……抱……”。紧接着,村中好几户有婴儿的人家,都出现了类似情况!孩子们白天没事,一到夜里,就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魇住了,在睡梦中瑟瑟发抖,发出含糊痛苦的呓语。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人们这才把红纸帖子和孩子们的异常联系起来。那些帖子,不是给“过路君子”看的!它们本身就是“夜哭”的一部分!是某种东西,通过这种方式,在传递它的痛苦和怨恨?而村里的婴儿,成了接收这些信息的“天线”?

堂叔也慌了,抱着已经好转的虎子,心有余悸:“幸亏咱家虎子没事了……可这……这到底是啥东西啊?怎么还带传染的?”

我猛然想起胡婆子的话,她说虎子是被房子附近埋着的“不干净念想”吵的。那现在这些红纸和更多孩子的夜哭,是不是意味着,村里不止一处有这样的“念想”?而且,它们似乎被什么东西激活了,开始集体“发声”?甚至能互相影响、传染?

村里老人聚在一起商量,最后决定,必须请更高明的人来看看了。这次,不再找镇上那些半仙神婆,而是派人去更远的县里,据说那边有个真正有本事的老师傅,姓姜,懂风水,也会治“邪病”。

姜师傅来的那天,是个阴天。他年纪看起来不小了,头发花白,但腰板挺直,眼神锐利,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布袋。他没急着去看那些夜哭的孩子,而是先在村子里外转了一大圈,特别是村西头祠堂边的枯井,还有几处早年填埋的老井旧址,看了很久,还用罗盘定了方位。

然后,他让村里人带路,去那些孩子夜哭的人家,挨个看了孩子的气色,听了听家人的描述,又看了看孩子睡觉的房间朝向。

最后,他回到村口老槐树下,看着那上面新旧叠加、字迹各异的红纸帖子,沉默了很久。

晚上,姜师傅在祠堂前空旷的场地上,摆开了阵势。这次阵仗比胡婆子那次大得多。香案更高,供品更全,还在地上用朱砂画了一个巨大的、复杂的八卦图形。他让村里所有夜哭婴儿的家人,抱着孩子,围在八卦图外圈,但不要进入内圈。又让其他村民,远远地点起火把照明,但不要喧哗。

姜师傅换上了一件半旧的道袍,手持一把桃木剑,神情肃穆。他先是对着四方拜了拜,然后点燃符纸,投入一个盛满清水的铜盆中。符纸燃烧,火焰是诡异的绿色,映得他脸色发青。

他开始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洪亮而富有韵律,不再是胡婆子那种低沉的吟唱。随着他的步伐和咒语,场中无风,火把的光焰却开始剧烈摇曳起来,地上的八卦图形仿佛也在微微发光。

接着,姜师傅拿起一叠新的、裁剪好的黄裱纸,用朱砂笔飞快地在上面书写。他不是在写安抚的帖子,而是在画符,一张又一张,画完就穿在桃木剑尖,在香烛上点燃,然后剑尖一指,燃烧的符纸便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飘去,迅速烧成灰烬。

他每烧一张符,念咒的声音就提高一分,步法也更快。围观的村民大气不敢出,抱着孩子的家人更是紧张万分。怀里的婴儿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开始不安地扭动,有的发出低低的呜咽,但被大人紧紧抱着,没有大哭。

就在姜师傅烧到第七张符,咒语声变得极其急促尖锐时——

异变发生了!

村西头枯井的方向,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沉闷的、仿佛巨石挪动的巨响!

“轰隆……”

紧接着,是一阵尖利无比的、仿佛无数人同时哭泣又同时嘶吼的杂音,从地底深处传来,嗡嗡地回荡在夜空中!那声音无法形容,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恨和冰冷,听得人头皮发炸,心脏都跟着缩紧!

与此同时,场上所有被抱着的婴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同时扼住了喉咙,哭声和呜咽声戛然而止!他们的小脸瞬间憋得通红,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映照着跳动的火把光芒,充满了纯粹的、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恐惧!

姜师傅脸色剧变,桃木剑猛地指向枯井方向,厉声大喝:“尘归尘,土归土!执念不散,害人害己!今日以法为引,送尔等往生!勿再滞留阳世,惊扰生灵!”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桃木剑上,剑身竟然隐隐泛起一层微弱的红光!他脚下步伐更快,几乎化作虚影,咒语声如同雷霆,一声声砸向枯井方向!

地底传来的嘶吼哭泣声更加狂暴,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拍打井壁,想要挣脱出来!整个祠堂前的空地都在微微震动!

怀中的婴儿们开始剧烈挣扎,发出“嗬嗬”的倒气声,像是快要窒息!

姜师傅额头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显然也到了极限。他猛地将桃木剑插在地上,双手结印,对着枯井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敕令!散——!”

最后一个字出口,仿佛耗光了他所有精力,他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而地底那恐怖的嘶吼和震动,随着他这一声“散”,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鸡,骤然停止!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好几秒,婴儿们“哇”一声,齐刷刷地大哭起来,但这哭声是响亮的、正常的、充满委屈的婴儿啼哭,不再是之前那种诡异的呜咽和呓语。

姜师傅被人扶住,脸色惨白如纸,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望着枯井方向,眼神里充满了余悸和深深的疲惫。

“暂时……压下去了。”他声音嘶哑,“那口井……不,是那一片地方,早年怕是……不止一个人,死得冤,埋得潦草,怨气纠缠在一起,年头久了,成了‘地怨’。平常无事,但最近……可能因为地气变动,或者别的什么引子,被激活了。它们散不掉,又想‘说话’,就借着村里新生婴孩最干净的灵性‘传话’……那些红纸,是它们执念的显化。”

“那……那能彻底解决吗?”村长颤声问。

姜师傅摇摇头,苦笑:“难。‘地怨’如同痼疾,已经和那片土地长在一起了。强行超度,我道行不够,搞不好会激起更大的反噬。今晚只是暂时将它们震散,安抚下去。要想长治久安,得把那口枯井彻底填死,用生石灰、朱砂混合净土,填实压紧。井周围十丈之内,不能再住人,最好种上柏树之类的阳性树木。以后村里再有婴儿无故夜哭,要格外警惕,可能是‘地怨’又有波动。”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那些渐渐停止哭泣、在父母怀里抽噎的婴儿:“这些孩子,回去用柚子叶煮水洗洗,最近晚上睡觉,床头点一盏小油灯,别让屋子太黑。过段时间,应该就没事了。”

姜师傅当夜就离开了,谢绝了丰厚的报酬,只收了一点路费。他说自己元气损耗太大,需要静养,此地不宜久留。

村里按照姜师傅的嘱咐,组织人手,填死了那口枯井,周围也圈了起来。说来也怪,填井之后,村口槐树上再也没出现过新的诡异红纸,那些婴儿的夜哭也再没复发。

但村子里,始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影。人们路过村西头那片被圈起来的荒地时,都会下意识加快脚步。晚上哄孩子睡觉,也总会多点一盏灯。

而我,总会想起那些红纸上,冰冷绝望的字句,想起那夜从地底传来的、无数冤魂纠缠嘶吼的可怕声音。

“地怨”只是被填埋、被暂时压制,并未消散。

它们还在那里,在那厚厚的生石灰、朱砂和泥土之下,在那片被柏树苗围绕的荒地深处,沉默地、不甘地沉淀着。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地气变动,或者别的什么契机到来时,这片土地下的“旧伤痛”,会不会再次被惊醒,会不会又有什么新的成为它们传递痛苦的媒介。

有些悲伤和怨恨,并不会因为泥土的覆盖而真正死去。它们只是睡着了,在黑暗中,等待着下一次开口的机会。

而我们能做的,似乎只有小心地生活,祈祷那片埋着“地怨”的土地,永远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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