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纪元·第三日,太阳照常升起,却照不透草原尽头那层灰雾。
灰雾像一张无声张开的巨口,把炊烟、鸟鸣、甚至风声一并吞没。
君无痕提着莲灯站在河岸,灯焰第一次出现裂纹——裂纹里不是火,而是细小的、跳动的人脸。
【人心灾·征兆】
昨夜银漈平息后,草原上新生的第一座村庄——“青芽庄”——五十户、一百二十七人,天亮时全部陷入沉睡。
他们的呼吸平稳,心跳正常,却睁着眼,瞳孔倒映同一幅画面:
一座倒悬的灰色城,城门写着“君”字。
慕容雪用星符残屑探查,指尖刚触地,残屑便化作灰蝶,扑簌簌飞向雾心。
“记忆被集体抽走,”她低声道,“抽向同一个方向。”
君小蛮抱紧灯座,齿痕位置隐隐发烫——那里正浮现一座缩小版的灰色城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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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城·入口】
灰雾在正午时分凝固成一道拱门。
拱门由无数条透明人影交织而成,每张脸都在重复一句耳语:
“回家吧,无痕。”
声音层层叠叠,像千万个自己在同时开口。
君无痕抬戟,火浪劈在雾门,人影碎而复聚。
沈沧溟最后的残音在灯芯里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第三天灾,名曰‘人心’。
城由众生之惧、众生之悔、众生之贪所聚。
入城者,需以自身七情为钥,否则城门永不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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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情为钥】
雾门中央,浮出七枚锁孔——
赤之怒、橙之喜、黄之思、绿之惧、青之忧、蓝之悲、紫之贪。
锁孔旋转,像七张饥饿的嘴。
灯焰被扯得细长,化作七缕火线,分别探向锁孔。
火线触及的一瞬,三人同时被拉入各自的“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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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锁·怒】
君无痕站在青阳城刑台。
台下,君傲、长老、族人跪成一片,脖颈悬着冰冷刀锋。
执刀人,是五岁的自己。
孩童举刀,眼含血泪:“你们先负我。”
刀落,血喷,头颅滚到少年脚边,变成母亲的脸。
少年怒吼,一拳轰碎刑台,赤锁应声而断,化作一条火蛇钻入灯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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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锁·喜】
慕容雪回到星辰宗授剑那日。
宗主将星符佩在她腰间,台下万人喝彩。
然而喝彩声里,她看见未来的自己——
星符碎、血染衣、跪在废墟里求君无痕回头。
喜极转悲,橙锁碎成星雨,没入灯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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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锁·思】
君小蛮坐在桂花树下,手里捧着永远吃不完的糕点。
树后,哥哥一次次转身远行,背影越来越小。
她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糕点化作石块,噎住喉咙。
思念成疾,黄锁崩裂,桂花香凝为泪滴,滴入灯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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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锁·惧】
三人同时坠入同一幕——
草原被灰雾吞噬,莲灯熄灭,万界沉入永夜。
黑暗中,有脚步逼近,每一步都踩碎他们最珍视的记忆。
恐惧如潮,绿锁却未碎,反而越缠越紧。
君无痕抬戟,以戟锋划破自己掌心,血滴溅上锁孔。
“惧由我生,亦由我灭。”
血火灼烧,绿锁寸寸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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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锁·忧】
慕容雪看见星符残屑在空中重组,却拼不出完整的自己。
她伸手去抓,碎屑割破指尖,血滴落在一片空白的星图上。
空白处,缓缓浮现三个字:
“忘了我。”
忧极生静,青锁化作一缕清风,吹进灯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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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锁·悲】
君小蛮跪在冰湖旁,湖面映出自己永远长不大的影子。
影子对她笑,嘴角却渗出血。
她伸手触碰,影子碎成冰屑,冰屑里映出哥哥抱着陌生女孩离开。
悲至极致,蓝锁碎成冰晶,落入灯焰,发出清脆裂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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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锁·贪】
灰雾最深处,一座宝库浮现——
帝兵无数、功法无尽、亲人永在、世界永恒。
君无痕站在宝库中央,伸手便可取之。
他闭眼,掌心莲灯暴涨,火舌卷向宝库。
“我所贪者,唯自由。”
宝库焚尽,紫锁化作灰烬,灰烬凝成最后一缕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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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开】
七锁齐断,雾门轰然洞开。
门后,是一座倒置的灰色巨城。
城墙由“人心”砌成——
砖是悔,瓦是惧,梁柱是贪。
城门匾额,用众生血泪写就一个“君”字。
城内街道空无一人,却回荡着无数低语:
“你终于回来了。”
街道尽头,立着一座高台。
高台上,摆放着第十纪元的第一口棺。
棺盖半开,里面躺着一个人——
那是君无痕自己,眉心插着半截断戟,戟柄刻着“母亲”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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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中人】
棺中人睁眼,眸色银白,声音却与少年一般无二:
“我死于昨日,你活于今日。
杀了我,人心灾平;
不杀,我将于今夜亥时醒来,取代你。”
语罢,棺中人抬手,掌心浮现一枚“人心之钥”——
钥匙由七色锁链缠绕,中心是一滴跳动的心头血。
君无痕握紧混沌天戮,戟锋对准自己眉心。
“我杀我自己,只为救众生。”
戟落,血溅,棺中人化作光雨。
光雨落在灰城,砖石瓦梁瞬间风化,露出其后新生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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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平】
灰城崩塌,人心灾止。
沉睡的村民苏醒,记忆归位,却只记得一个名字——
无痕。
草原中央,莲灯裂纹愈合,灯芯多出一缕七色火。
七色火凝成第三枚钥匙残片——
形状像半颗人心,中心是跳动的心尖血。
沈沧溟最后的残音随风而散:
“第三天灾已平,第四天灾——‘无名之昼’——
将在日出那一刻降临。
记住,无名之昼没有黑夜,只有永昼。”
草原尽头,太阳升至正中,却不再落下。
第十纪元·第三天,人心已平,永昼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