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污水浸透骨髓,恶臭几乎令人窒息。张白和路沉互相搀扶着,从那地狱般的排污口爬出来,瘫倒在长满滑腻苔藓的混凝土斜坡上,如同两具被抛弃的破烂玩偶。黎明的灰光吝啬地洒落,照亮了他们身上令人作呕的污秽和累累伤痕。路沉还在不受控制地干呕和哭泣,巨大的恐惧和楚清冷可能牺牲的悲痛几乎击垮了他。张白则仰面躺着,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火辣辣的灼痛和大脑深处针扎般的剧痛。
【信息洞悉】和【基础解析】的过度使用带来了严重的反噬,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抽空了,眼前阵阵发黑。但怀中那块来自“黑匣”的冰冷晶板,又像一块寒冰,不断刺激着他保持清醒。
不能停在这里。排污口并不安全,“渡鸦”的追兵,甚至是被爆炸引来的收割者,随时可能出现。
“起来……路沉……”张白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又栽倒。“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路清哭得几乎脱力,眼神涣散。张白咬着牙,用没受伤的手臂强行把他拽起来:“哭没用!想死就继续躺着!想活就跟我走!”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张白语气中那股不容置疑的狠厉,路沉终于止住了哭泣,踉跄着站起来,但身体还在筛糠般抖动。
张白强忍着眩晕,【信息洞悉】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被动扫描着周围环境。这里是一片废弃的工业区边缘,到处都是坍塌的厂房和锈蚀的管道。远处,“渡鸦”基地方向依旧有黑烟升起,但枪炮声似乎稀疏了一些,不知战况如何。
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隐蔽、易守难攻的临时落脚点。他的目光扫过远处一座歪斜的、废弃的无线电信号塔。塔身锈迹斑斑,但主体结构看起来还算完整,塔顶的维护平台或许能提供视野和一定的防护。
“去那边……那座塔。”张白指着信号塔的方向,声音虚弱但坚定。
这段不到一公里的路,走得如同万里长征。每迈出一步都无比艰难。张白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飞速流逝,后背的伤口在污水的浸泡下传来阵阵刺痛和麻木感,这是感染的前兆。路沉也好不到哪去,失血和惊吓让他脚步虚浮。
一路上,他们幸运地没有遇到怪物或追兵,但废墟间不时可见散落的弹壳和新鲜的战斗痕迹,提醒着他们危险无处不在。有两次,他们不得不趴在地上,屏息凝神,躲避空中掠过的、形似巨大蝙蝠的变异生物的阴影。
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踉跄着抵达了信号塔底部。塔基的大门早已锈死,但一侧的维修梯有几段已经坍塌,形成了一个可以攀爬的缺口。
“能……能爬上去吗?”路沉看着高耸的塔身,声音发颤。
“必须上去……”张白喘着气,将身上湿透、沉重的外套脱掉,只留下一件相对干爽的里衣。他检查了一下怀中的晶板,用破布小心包好,塞进贴身口袋。“跟紧我,抓紧了。”
攀爬过程极其凶险。锈蚀的钢梯随时可能断裂,湿滑的塔身无处借力。张白几乎是用意志力驱动着身体,每向上一步,都感觉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路沉跟在下面,吓得脸色发青,但求生的欲望让他死死抓住冰冷的钢筋。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爬上了离地约三十米高的塔顶维护平台。平台不大,约十来个平方,四周有齐腰高的护栏,中间是一个废弃的、布满鸟粪的设备箱小屋,屋顶已经半塌。虽然破败,但至少提供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视野,能够提前发现危险。
“暂时……安全了……”张白瘫倒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再也动弹不得。剧烈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意识开始模糊。
“白哥!白哥你撑住啊!”路沉扑过来,看到张白后背那一片被能量光束擦过、皮肉翻卷、已经开始发黑溃烂的恐怖伤口,吓得魂飞魄散。他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布条,想去擦拭伤口,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水……清洗……”张白用尽最后力气吐出几个字,便彻底昏死过去。
“水……对!水!”路沉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平台上寻找,终于在角落一个锈穿的铁皮箱里,找到了小半瓶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已经浑浊的雨水。他也顾不得那么多,用布条蘸着水,颤抖着、笨拙地清理张白背后的伤口。每擦一下,昏迷中的张白都会痛苦地抽搐一下。
清理完伤口(这几乎耗光了路沉所有的勇气),他又犯难了。没有药,伤口肯定会感染恶化。他急得团团转,突然想起之前张白用那种发光菌类处理伤口的事。他扒着护栏向下望,试图在塔下的废墟中找到类似的植物,但一无所获。
绝望再次笼罩了他。他看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张白,又看了看远处死寂的废墟,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攫住了他。如果没有张白,他一个人在这末世根本活不下去。
“不行……白哥你不能死……”路沉跪在张白身边,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他没有放任自己崩溃。他想起张白一次次在绝境中带领他们活下来的样子,一股微弱但坚韧的力量从心底升起。
他重新振作起来,开始仔细搜索这个小小的平台。在设备箱小屋里,他找到了一些意外之喜:半卷还算干净的防雨布,几个生锈但能用的铁罐,甚至在一个密封的金属盒里,发现了一小包过期的压缩饼干和几根火柴!最重要的是,他还找到了一小瓶标签模糊、但闻起来有酒精味的液体,可能是工业酒精,但此刻无疑是消毒的圣品!
路沉如获至宝,用酒精小心翼翼地再次消毒张白的伤口,然后用相对干净的布条包扎好。他将防雨布铺在设备箱小屋相对完好的角落,把张白挪进去,避免他被风吹雨淋。接着,他用铁罐收集平台上干净的雨水,又试着用找到的铁皮和碎石搭了一个极其简陋的挡风墙。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大亮。路沉累得几乎虚脱,但他不敢睡。他坐在小屋门口,抱着那台侥幸没有完全损坏的无线电,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一边试图搜索任何可能的信号。手背上的灰色符文偶尔会微微发热,但他不敢再轻易使用【信号共鸣】,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张白一直昏迷着,时而发出痛苦的呻吟,额头滚烫。路沉只能不停地用湿布给他擦拭降温。
直到傍晚时分,张白的烧才稍微退去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不少。他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破败的铁皮屋顶和路沉那张写满担忧和疲惫的脏兮兮的脸。
“白哥!你醒了!”路沉惊喜地叫道,声音沙哑。
张白想动一下,后背立刻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路沉做的简陋布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我们……在哪?”他的声音依旧虚弱。
“信号塔顶上,暂时安全。”路沉连忙把水罐递过去,“你发烧了,伤口我简单处理了一下,但没有药……”
张白喝了几口水,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非常糟糕,但至少还活着。他看向路沉,这个之前只会哭鼻子的少年,在绝境中似乎被逼出了一些东西。
“做得……不错。”张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这句简单的认可,让路沉的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但他强行忍住了。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路沉问。
张白没有立刻回答。他摸了摸怀中那块冰冷的晶板,它还在。又看了看远处“渡鸦”基地的方向,那里已经恢复了死寂,只有一缕黑烟袅袅升起。楚清冷生死未卜,黑隼和“医生”的威胁仍在。他们自身难保,重伤在身。
前路,似乎一片黑暗。
但至少,他们现在还活着,有了一个暂时的、可以喘息的角落。
“先……活下去。”张白看着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养伤,恢复体力。然后……搞清楚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他拍了拍怀里的晶板。
“还有……等清冷姐的消息。”路沉小声补充道,眼中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张白沉默了一下,没有反驳。尽管希望渺茫,但活着,就意味着还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