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深海的旅人,在无尽的黑暗与混沌中挣扎了许久,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顾临渊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灵药混合的气味。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病床上,身上连接着一些监测生命体征的灵能仪器,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嗡鸣。
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还带着些许劫后余生的茫然,一道翠绿色的身影便如同受惊的蝴蝶般,猛地扑到了他的床边。
是杜楚晨。
她似乎一直就守在旁边,此刻见到顾临渊醒来,那双原本带着疲惫与忧虑的美眸中,瞬间迸发出难以言喻的惊喜与激动。她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便情不自禁地俯下身,伸出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是如此用力,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以及深藏心底、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感。
顾临渊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能闻到她发丝间传来的淡淡清香,也能感受到她那急促的心跳隔着衣物传递过来。他先是一愣,随即,在医院废墟中,杜楚晨泪流满面、不顾自身安危为他治疗、以及他决意施展“放逐”术前那番近乎诀别的话语,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他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没有推开她,反而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有些笨拙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因久未开口而有些沙哑:“杜…杜长老…我没事了……”
听到他的声音,杜楚晨仿佛才从那种极度紧张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她猛地松开手,直起身子,俏脸上瞬间飞起两抹红霞,眼神有些慌乱地避开顾临渊的视线,手足无措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你…你醒了就好。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看着她这罕见的、与小女儿姿态无异的模样,顾临渊心中不由一暖,嘴角扯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还好,就是感觉身体有点空,没什么力气。”
“你昏迷了整整三天!”杜楚晨的语气带着后怕,“你强行施展远超自身境界的法术,身体透支太严重了,经脉多处断裂,内脏也有损伤。幸好总部的特效丹药和这里的维生阵法效果不错,不然……”
三天?顾临渊心中微惊。他感觉在梦境中,只是跟随那男子去了趟深山,看了他开辟空间留下传承,时间似乎并不长。看来,身体受损严重,加上强行调用那股不属于自己的原始界力,对意识的负荷也极大,导致时间感知出现了偏差。
他下意识地内视丹田。只见那株界力树苗,此刻已然模样大变!树干更加粗壮,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暗银光泽,根系如同虬龙盘踞,深深扎入丹田虚空。枝叶繁茂无比,每一片叶子上天然形成的空间道纹更加清晰、复杂,隐隐构成某种玄奥的阵列。整株树苗散发着磅礴的生机与浩瀚的能量波动,比他昏迷前强大了何止数倍!
‘这……筑基巅峰?恐怕距离金丹大道,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吧?’顾临渊自己都有些咋舌,‘这实力提升的速度,确实有点恐怖了。看来吞噬高阶怨灵本源,以及最后那股原始界力的冲刷,带来的好处远超想象。’
他收敛心神,看向杜楚晨:“罗长老他们呢?”
“罗长老伤势不轻,但根基无碍,和陈谨川、石坚、林小溪他们两天前情况稳定后,就已经先乘坐专机返回江南分部汇报情况和休养了。”杜楚晨解释道,“我…我留下来照顾你。”
她说最后一句时,声音又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顾临渊心中明了,感激地点点头:“多谢杜长老。”
接下来的半天,顾临渊在杜楚晨和鞍市分局医护人员的照料下,又接受了一次全面的检查和巩固治疗。他的恢复速度快得令人惊讶,那强悍的界力体质以及吞噬能量带来的益处开始显现,严重的伤势已然稳定,并且开始快速愈合。
出院手续办得很快。鞍市分局的负责人亲自前来,表达了诚挚的感谢和敬佩,并表示后续的功劳评定和奖励,总部和江南分部都会有所安排。
站在分局门口,看着外面久违的阳光(虽然鞍市的天空总是带着点工业城的灰蒙),顾临渊深深吸了口气,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我们怎么回去?坐飞机吗?”顾临渊问道。
杜楚晨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轻声道:“我问过了,分局这边可以给我们调配一辆车。这次任务……太紧张了,我们开车慢慢回去好不好?就当……放松一下心情。”
顾临渊看着她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希冀,想到她不顾自身消耗为自己疗伤、寸步不离地守候,心中一软,便点头答应下来:“好,那就开车回去。”
很快,一辆挂着特殊牌照、性能卓越的黑色SUV停在了他们面前。两人告别了鞍市分局的同事,由顾临渊驾驶,驶离了这座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工业城市。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将城市的喧嚣远远抛在身后。车窗摇下,带着田野气息的风灌入车内,吹拂着两人的发丝。
他们没有选择最短的路线,而是刻意绕开了一些拥堵路段,沿着风景不错的省道缓缓行驶。一路上,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谈论刚刚结束的惨烈任务,也没有讨论特调局那些繁琐的事务。
杜楚晨似乎放下了平时那清冷持重的长老架子,指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偶尔会说上几句。看到一片金黄的麦田,她会说像金色的海洋;路过一个宁静的湖泊,她会感叹水光潋滟;甚至看到路边憨态可掬的土狗,她也会忍不住露出微笑。
顾临渊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开着车,听着她难得轻柔的语调,看着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心中那因连番死战而紧绷的弦,也渐渐松弛下来。他偶尔会附和几句,或者在她对某个路标产生好奇时,用手机查一下解释给她听。
傍晚时分,他们在途经的一个江南水乡小镇停了下来。找了一家临河而建的民宿入住,晚餐就在民宿老板自家开的小餐馆里,品尝了地道的河鲜和时令蔬菜。饭菜说不上多么精致,却充满了家常的烟火气。
夜幕降临,小镇灯火初上,倒映在潺潺的河水中,静谧而安详。两人沿着青石板路慢慢散步,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享受着这难得的、没有生死压力的平静夜晚。
杜楚晨似乎很开心,脚步都带着一丝轻快。顾临渊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这一刻,他们仿佛不是特调局的修士与长老,只是两个普通的旅人。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在第二天清晨便被打破了。
第二天一早,顾临渊还在洗漱,放在床头的保密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来电显示是——谢清宴。
按下接听键,谢清宴那熟悉中带着一丝严肃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没有多余的寒暄:
“顾临渊,醒了就别在外面游山玩水了,马上回来,分部有要紧事。”
顾临渊心里咯噔一下,能让谢清宴用这种语气说话,并且直接打电话到他这里,事情恐怕不简单。他试图挣扎一下:“老大,我这伤还没好利索……”
“别跟我装!”谢清宴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你的恢复能力我还不清楚?杜长老应该跟你在一起吧?一起回来,立刻,马上!”
说完,也不等顾临渊回应,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顾临渊拿着电话,无奈地叹了口气。美好的假期总是短暂的。
他将情况告诉了杜楚晨。杜楚晨虽然眼中也闪过一丝遗憾,但很快便恢复了平时那种冷静干练的模样,点头道:“既然是谢部长急召,那我们就尽快回去吧。”
两人匆匆收拾了行李,谢过民宿老板,便再次上路。这一次,顾临渊踩油门的力度明显加重了不少,SUV在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朝着江南市的方向疾驰。
虽然归心似箭,但中午时分,当车子进入江南市区时,顾临渊却方向一拐,没有直接开往位于市郊山区的分部基地,而是驶入了市中心。
“你这是?”杜楚晨有些疑惑。
“忙里偷闲,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顾临渊笑了笑,将车停在了一家环境雅致、口碑极佳的本地菜馆门口,“再说了,答应带你放松一下,结果才一天就被叫回来,总得补偿一下。这顿我请,算是……感谢杜长老的照顾之恩。”
杜楚晨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没有拒绝,轻轻点了点头:“好。”
这顿饭吃得颇为惬意,菜肴精致可口,暂时驱散了被紧急召回的些许郁闷。直到下午两点多,两人才心满意足(主要是顾临渊坚持要吃完最后一道甜品)地离开餐馆,驾车驶向了那个他们职责所在的——江南分部。
只是,两人心中都清楚,谢清宴如此急切地召他们回去,等待他们的,恐怕绝不会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刚刚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他们,似乎又要卷入新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