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山沐浴在破晓前的黛青色雾气里，蜿蜒的登山石阶被露水浸润得颜色深浓。江辰将车停在半山腰的停车场，轻轻摇醒了副驾驶座上依旧困倦的林妙妙。
“到了？”她揉了揉眼睛，左臂的伤口在晨间还有些隐隐作痛。昨夜几乎无眠，那个黑色文件夹像幽灵般在她脑海里盘旋。最终，她没有贸然行动，也没有立刻告知江辰，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告诉她，需要更谨慎。
“嗯，赶在日出前登顶。”江辰递给她一瓶水，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昨夜技术测试的成功虽带来了喘息之机，但王锐监测到的、来自星图方向的渗透尝试，以及顾言青那张隐藏在迷雾后的脸，都让他无法真正放松。
他需要空间整理思绪，也需要一个绝对安全、远离窥探的环境，与妙妙进行一次彻底的交谈。喧闹的城市不适合，这寂静的山巅，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林妙妙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她默契地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翻涌的情绪。两人裹紧外套，踏着湿滑的石阶，开始向山顶进发。清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植物和泥土的清新气息，稍稍涤荡了连日来的压抑与不安。山林寂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偶尔惊起的鸟鸣。
攀登的过程并不轻松，尤其是对带着伤的林妙妙。江辰始终放慢脚步，走在她外侧，在她需要时默默伸出手臂支撑。没有过多的言语，行动的默契却比任何安慰都更让人安心。
当他们终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在梧桐山顶那块巨大的观景岩上时，东方的天际线正由鱼肚白逐渐染上瑰丽的橙红与金芒。巨大的城市在脚下缓缓苏醒，楼宇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片钢铁与玻璃的丛林。
“好美。”林妙妙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忍不住赞叹。连日来的恐惧、焦虑，似乎在这一刻被壮丽的景色稍稍稀释。
江辰站在她身边，目光却没有投向绚烂的日出，而是落在她被晨曦映亮的侧脸上。“还记得我们刚毕业的时候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挤在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吃着泡面，讨论着未来要做出多么了不起的产品，要改变世界。”
林妙妙嘴角弯起一丝怀念的弧度：“记得。你说你要做出一家让江家都不得不正视的公司。”
“是啊……”江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现在公司是做到了，只是方式……和当初想的完全不一样。”他转过头，正视着她，“妙妙，我一直在想，我这么固执地坚持，甚至不惜和家里决裂，到底是为了证明什么？是为了那点可笑的骄傲，还是真的为了当初那个‘改变世界’的梦想？”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罕见的迷茫与自我怀疑。与家族决裂的决绝背后，是更深层的价值拷问。
林妙妙沉默片刻，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江辰，你看下面。”她指向脚下那片逐渐清晰的城市，“你的技术，或许现在还没能改变世界，但它至少证明了，在所有人都想把你按下去的时候，你有能力重新站起来。你守护了你的团队，守护了你相信的东西。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改变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柔和，却带着力量：“至于梦想……梦想不一定是非要做出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能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能够在自己选择的路上坚持下去，哪怕荆棘密布，这本身，不就是我们最初想要的吗？”
朝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万道金光洒向大地，也照亮了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温暖的光芒驱散了山间的寒意，仿佛也照进了彼此心底的角落。
在这片光明的笼罩下，林妙妙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抬起头，看向江辰，眼神清澈而坚定：“江辰，有件事，我昨天在顾言青的公寓看到了……”
她将发现那个带有鼎盛拆迁缩写符号的黑色文件夹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包括自己当时的犹豫和猜测。
江辰静静地听着，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但握着她的手却更加用力，传递着无条件的信任。“你做得对，没有贸然行动。”他沉声道，“这个发现很重要，它几乎证实了顾言青与鼎盛那边有直接联系。他扮演保护者的角色，动机绝对不纯。”
他也将王锐最新的发现——直播时来自星图方向的渗透攻击，以及顾言青海外资金与鼎盛的关联——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她。
信息在两人之间彻底透明。之前因为“为对方好”而造成的隐瞒与隔阂，在这山巅的晨光与坦诚中，彻底冰消瓦解。
“所以，他现在很可能知道我们已经起了疑心。”林妙妙分析道，眉头微蹙，“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他在等。”江辰目光投向远方，眼神冷静得像一个猎人，“等我们沉不住气，等我们出错。或者，他在等一个更好的、能一举将我们彻底控制住的时机。星图资本那边，恐怕也和他脱不了干系，他们的目标，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我手里的技术，以及……通过你，来让我就范。”
共同的危机让他们的思维前所未有地同步。一种名为“战友”的纽带，在恋人关系之上，变得更加牢固。
太阳完全升起，山林间弥漫着金色的光晕。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时轻松了许多，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独前行。
回到车上，江辰启动引擎，却没有立刻驶离。他看向林妙妙：“暂时还不能回公寓，顾言青那里太危险。我先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王锐。
江辰接起电话，按下免提。
“辰哥，有两个消息。”王锐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严肃，“一好一坏。”
“说。”
“好消息是，我通过一些非正常渠道，拿到了鼎盛拆迁背后几个空壳公司更详细的资金流向图，虽然还没到最顶层，但指向性越来越明确，其中一条线，与顾言青那个海外账户的关联基本坐实了。”
江辰和林妙妙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坏消息是，”王锐顿了顿，语气沉重，“我刚刚监测到，之前攻击我们的那个黑客工具，正在以一种更隐蔽的方式，大规模扫描深城几家重要基础设施单位的网络漏洞，使用的核心代码特征，与我们被窃取的部分防御模块代码……高度吻合。”
江辰的瞳孔猛地收缩！
对方不仅窃取了他们的技术，竟然还在利用他们的技术，去攻击更重要的目标？这是要将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嫁祸给辰星科技？！
这不再是商业窃密，这是要将他们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能追踪到具体目标吗？”江辰的声音冷得像冰。
“还在尝试，但对方非常狡猾，跳板太多……”王锐的声音透着无力感。
江辰挂断电话，紧紧握住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车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林妙妙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感受到那股山雨欲来的危机。她轻轻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阳光透过车窗，明媚而刺眼，却照不亮前方骤然变得凶险莫测的道路。
顾言青，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而那把利用辰星科技技术铸就的“刀”，此刻，正对准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