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代表大会的筹备工作在“有序的混乱”中艰难推进,各方为了名额、议程吵得不可开交。但张文韬明白,光有吵架的平台还不够,必须有一套公认的、至高无上的规则,来确保吵架能吵出结果,并且结果能够得到执行。
这套规则,就是 《三界基本法》。
他决定双管齐下,在筹备大会的同时,牵头成立《三界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委员会成员不再局限于他的核心团队,而是广泛邀请了天庭、地府、人间、妖族中德高望重、精通律法或熟知各界情况的代表,包括一些虽然保守但为人正直的老牌仙官,力求草案能够兼顾各方诉求,具备广泛的代表性。
起草工作在天庭新建的“立法阁”内秘密进行。之所以秘密,是因为张文韬知道,这部法典的核心原则,必将触动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和利益。
立法阁内,气氛庄重而肃穆。巨大的圆桌旁,坐着形态各异的委员:仙风道骨的老神仙、面色肃穆的阎罗判官、气息彪悍的妖王、睿智的人间圣贤,以及作为主席的张文韬。
讨论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
张文韬抛出的草案第一条,就仿佛一道九天惊雷,炸得在场许多老牌仙官头晕目眩。
“《三界基本法》草案,第一条:三界之内,一切生灵,不分种族、出身、修为、职司,于天道法理面前,地位平等,享有基本之生存、发展及追求幸福之权利。”
众生平等!
简单的四个字,却蕴含着颠覆性的力量!
“荒谬!”一位来自天庭礼部的白发老仙官猛地站起,气得胡须都在颤抖,“张大人!此条万万不可!仙凡有别,神妖殊途,此乃天地常伦,三界根基!若众生平等,那我等修仙问道,恪守天规,与那凡间蝼蚁、山野精怪有何区别?天庭威严何在?天道秩序何在?”
另一位星君也沉声道:“张大人,改革当循序渐进,此条过于激进。平等并非无差别,功勋、德行、修为,皆应成为享有权利之依据。若一概平等,岂不是鼓励懒惰,打击勤勉?”
妖族的代表,一位来自青丘的白狐长老,闻言冷笑一声:“哦?按二位仙官的意思,我妖族生来便低仙一等?便是勤勉修行万载,也比不上一个刚出生的小仙童尊贵?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天道秩序’?”
地府的判官也慢悠悠地开口:“我地府执掌轮回,最知众生皆由魂魄而来,本质无差。投胎何处,乃因果业报所致,而非天生贵贱。依老夫看,此条深合轮回至理。”
人间的一位大儒则引经据典:“子曰:‘有教无类’。圣人之道,亦不讲出身贵贱。张大人此条,暗合仁道,大善!”
会议室内顿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支持者与反对者引经据典,激烈辩论。支持者多为地府、妖族和人间代表,他们饱受旧秩序压制,对此条欢呼雀跃;反对者则多是天庭的既得利益者,他们认为这条动摇了他们超然地位的合法性。
敖丙作为委员会成员,听得心头火起,差点就要拍桌子跟那些老古董对骂,被苏浅用眼神死死按住。
张文韬始终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任何一方的发言。直到争论稍歇,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时,他才缓缓开口。
他没有直接反驳反对者,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诸位仙官反对‘众生平等’,是认为神仙天生就比妖族、凡人高贵,对吗?”
“自然!”礼部老仙官昂首道。
“那么,”张文韬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请问,这‘天生高贵’的标准,是谁定的?是天道明文规定的吗?还是在漫长的岁月里,由掌握了力量和文化话语权的‘神仙’群体,自己定义,并让所有人习以为常的呢?”
“这……”老仙官一时语塞。
“若按力量论高贵,那魔祖罗睺力量滔天,是否比在座所有仙神都更高贵?我等是否该奉其为主?”张文韬再问。
众人色变。
“若按出身论高贵,”他看向那位星君,“据我所知,星君您本体亦非先天神只,乃星辰精气所化,若按某些极端血脉论,您是否也算‘跟脚不清’?”
那星君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我们反对旧神,不是因为他们强大,而是因为他们垄断资源,打压异己,视众生为刍狗。”张文韬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如果我们建立了新秩序,却依然抱持着‘我等天生高人一等’的念头,那我们与旧神,有何本质区别?不过是换了一拨人坐在上面罢了!”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新天道的核心,是‘共同富裕’,是‘众生福祉’。若连最基本的‘平等’地位都无法保障,所谓的‘共同’从何谈起?所谓的‘福祉’又如何能真正普惠众生?”
“这条‘众生平等’,并非否认差异,并非要求结果的绝对平均。它强调的是起点和机会的公平,是人格与尊严的同等!是告诉三界每一个生灵,无论你是什么出身,只要你努力,你有才华,你遵守规则,你就有机会获得尊重,实现价值!这,才是激发三界活力,实现长久繁荣的真正根基!”
他一番话,如黄钟大吕,震耳欲聋。
许多原本中立的委员陷入了沉思。就连一些反对的老仙官,也面露犹疑。张文韬的话,戳中了一个他们不愿面对,却又无法彻底驳斥的核心——旧秩序的合法性危机。
“可是……若如此,管理起来岂非困难重重?”仍有仙官担忧。
“所以我们需要更完善的法律,更清晰的规则,更高效的执行机构。”张文韬接过话,“《基本法》是基石,它确立了原则。后续的具体律法,会在此基础上,详细规定不同身份、不同情况下的权利、义务和责任。神仙依然可以拥有更长的寿命、更强的力量,但也必须承担更大的责任,受到更严格的监督!这才是真正的公平!”
经过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激烈讨论、妥协、修改,《三界基本法》草案第一章《总纲》终于艰难成型。
“众生平等”作为核心原则,被郑重写入第一条。
当草案全文(暂定版)通过仙界头条向社会公布,征求三界意见时,不出所料,再次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反响。
支持者的欢呼与既得利益者的抨击交织在一起。
但这一次,因为有之前的思想铺垫和公开透明的讨论过程,支持的声音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无数基层生灵将草案第一条视为圭臬,奔走相告。
一部真正属于所有三界生灵的根本大法,开始了它波澜壮阔的诞生历程。
张文韬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后续具体条款的制定,将是更加艰巨的博弈。但他坚信,方向对了,就不怕路远。
《基本法》草案宣告了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尽管前路必然伴随着争吵与博弈,但三界治理法治化的车轮,已经在这份初生的法典推动下,不可逆转地开始滚动。